龙天麒走后,岑雨一直长吁短叹,头脑里的两个黑白小人争来吵去让她万分纠结,看着小青,她就恨不起来,恨着太累了,太累了,她只要一端着这样的姿态,她的心就吊了千钧重量,不停拉扯着往下坠,整个心房要脱离自己的胸腔,疼。不恨?她又该怎么办?
在镇南王府里,她又能呆多久呢?一切都是未知,岑雨只知道她出不去,眼下只能好好养伤,她不想做出任何的姿态,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受这么多苦,她还能何去何从。
小青一直以为是龙天麒让岑雨闷闷不乐,她搬了凳子和岑雨坐在走廊上,“微尘,你不要叹气了,殿下也不是故意的。”
岑雨无奈的望着小青,这话她已经听小青说了很多遍,她也重复了回答了很多遍,“不关他的事,我只是,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你就说嘛。”
岑雨想了想,不如试她一试,“小青,你知道我是谁吗?比如我是哪的人,家在何处,家中还有谁?”
小青摇头,“殿下说让我们叫你微尘,其他我们也不知道。”岑雨哀叹一声,“哎,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小青惊奇的望着她,“你不知道?怎么会呢?”
岑雨苦笑,“我真不知道,如果记得也许就没这一身伤了。”
小青一听,觉得很有道理,“是呢,哎哟你身上那些伤,太可怕了,微尘,那是什么人对你下这样毒手,后来是不是殿下把你救回来的?”小青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十分有可能,还不等岑雨回答就自说下去,“微尘,你也够可怜的,幸好遇到殿下,他一定是从敌营里把你救了出来,哇,好一出英雄救美啊!难怪对你这么关心呢。”
岑雨哑然失笑,呆愣呆愣的盯着地面,英雄救美,如果江东王府是地狱,那镇南王府真就是她的乐土么,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被送到这来。如果龙天靖不信他的四弟,会这样做么,那真是这样,他们应是一路的,可在这府里的日子,感觉又不太像,岑雨心思游走,而小青早已陷入了她丰富的联想当中,脸上浮着得意的笑,频频笑出声来,率先回过神的岑雨笑她,“小青,你想什么呢,傻兮兮的笑。”
小青怪怪的看着她,突然哈的一声大笑,“哈,哈哈!一定是这样的,想不到是我先发现这个秘密,莲丫头这次一定得佩服死我,哈哈。”
岑雨今天又听到一个新鲜的人名,“莲丫头是谁?”
小青站了起来,“微尘,你要看书吗?”岑雨还没说呢,小青就“蹬蹬蹬”的跑进屋里,不一会拿了本书出来,“你先看会书,我出去一下。”岑雨刚接过书,小青就一溜烟不见人影,岑雨无奈的翻过书页,算了,反正她也不想解释,这府里的下人好像都自在的很,一点唯唯诺诺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是怎么教的,一想到龙天麒,再想到早上的情形,岑雨的脸不由一热。
龙天麒从皇宫出来已是近黄昏,一路信马由缰,一脸我不想回府的样子,董非也不点破,慢悠悠的跟着,直到走到镇南王府的路口,龙天麒拉了下缰绳,马儿听话的停下脚步,董非慢悠悠超过他,也没拐进去,只是回头对龙天麒说,“殿下,要不要随我去个地方?”
“带路。”
董非带着龙天麒出了内城,一路向东,东边有湖,名风光;湖边有楼,名舞雩。明暗交接的时刻,路边的灯盏,百家的灯火渐次亮起,街道上行人行色匆匆,路过的酒肆茶坊宾客盈门,把盏言欢,觥筹交错间是叙不尽的人生得意,龙天麒东望望西瞧瞧,心情渐好。
闻到菜香,龙天麒的食欲被勾动,一路乱看,已落下董非许多,策马上前,“还有多久。”董非指着前面,“就到了。”
龙天麒见愈走愈是开阔,凉爽的风拂面而来,风光湖上莲灯点点,与湖中心亭连成一片,煞是好看,连年征战,龙天麒的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军营里,他的几个哥哥自成气候加上年岁相差,也很少跟他有交流,今天龙天麒在附骊院跟将军将领们议事都心不在焉,心里总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缠绕着他,他确实很想找个地方排解排解。
“到了。”董非领着龙天麒来到舞雩楼门口,立即有小厮上前来为两人牵马坠蹬,龙天麒抬着看着两个大红灯笼间的金额牌匾,上书“风乎舞雩”四个大字,不由想起沐春之画面,登时心旷神怡,龙天麒将缰绳交于小厮,对董非说:“看来是个好地方。”龙天麒不在军中时也极少去这些地方吃饭,小时候因为幽兰夫人的身份,他听了太多的流言蜚语,对风月场所厌恶至极,而这地方看起来没有风尘气息,龙天麒以为只是单纯的一个酒楼。
“公子,请。”董非伫立一边,伸手让龙天麒先行,龙天麒会意,他们现在穿的都是便服,倒不怕有人认出来。刚进门口,便有一湖绿色衣衫女子带着一小婢迎了上来,女子一看见董非,眼中了然,“公子这是头一回来吧,奴家念青,舞雩楼能有公子这样的贵客莅临,真令敝舍蓬荜生辉。”
龙天麒瞅了她一眼,又扫了董非一眼,董非对念青道:“你去安排吧。”
念青盈盈一笑,“这会还早,公子可先点些吃食,地方已经安排好了,灵儿,带两位贵客上楼。”“哎。”在念青身后的灵儿这才站出来,一路带着他们上了二楼。
龙天麒发现舞雩楼内中是个环形,中间有一个青玉台,雕刻冰肌玉骨,台边是雕成连边荷叶,上面置着桌椅子,荷叶边下是流水,上面还飘浮着花灯,一楼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二楼是用屏风隔断,饰以花草,龙天麒刚坐定,隔着环形栏杆向下望去,风景独好,“董非,这等雅地,怎没几个人。”
“这里的位置都是要预定的,来之人非富即贵,再过半个时辰,人就到了,到时候你可别再吃了,这里不是吃饭的地。”
“不是吃饭的地方,那是?”
“风月。”董非直勾勾的盯着龙天麒,果不其然,龙天麒脸上愠怒立现,登时就坐不住了,“董非!”
董非早料到龙天麒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母亲出身于此,龙天麒一直不想接触这些地方,董非不疾不徐,“这不是一般的风月之地,一会你就知道了,那些进府的伶人,远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
龙天麒还是不想说话,这时念青捧着一壶酒上来,身后跟着几个上菜的小婢,一直等待的灵儿接过念青身后小婢们端的菜色,一样样摆放在桌子上,也不多,三个菜品,一个汤,念青看出气氛不对,笑盈盈的给龙天麒和董非摆上酒杯,优雅提起酒壶,“二位贵客,莫不是嫌本店招待不周,念青给二位换个侍婢如何?这灵儿粗手粗脚,怕是扰了二位雅兴。”
“不必了。”龙天麒摆手,阻止念青倒酒,“你也下去,我们自己来。”
念青笑道:“那二位慢聊,奴家就在外头,随时听候公子吩咐。”
看着念青和灵儿消失在屏风后,龙天麒才稍感自在,董非也没再说多,递给他一双筷子,“先吃,来这里很贵的,一晚好几十两。”
龙天麒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埋头苦吃,汤是鱼头豆腐汤,鲜极了。冰盘装的着一品醉虾,陈年白酒,特制的调料,风味十足,配以一盘清盈白灵的莲藕,入口脆爽,满口清香。冷盘的凉拌老虎菜香辣爽利也不至于让这桌菜过于清淡。龙天麒心中的那一点不满不用出口,舌尖就被各种滋味抢占,你方唱罢我登场,十分痛快。
军中养成的习惯,龙天麒吃的很快,他放下筷子拿起酒杯时,董非还在慢条斯理的吃着,董非跟他最久,有时候略嫌啰嗦,但都是为他好,早年是个剑客,投靠在龙御清麾下,后来又被龙御清派来当龙天麒的师父,一直到现在,表面上是侍卫,却形同亲人。
董非看样子只有二十七八,实际上已经三十有二,龙天麒环视一圈,人已经陆陆来来了,这间舞雩楼确实不同凡俗,来者无一人喧哗,由婢女引着就坐,或独酌或三三两两,说话极轻,也没看见大呼小叫的鸨母,好几个与念青一样的女子穿梭在客人间,笑语盈盈,待人接物极有分寸。
“董非,你有相好的在这里?”
董非擦了擦嘴巴,“若不是托公子的福,小的我这辈子都难得进这里一回。”董非望向楼下,“来了。”
龙天麒循声望去,一队女子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上青玉台,手中都拿着器乐,他们上台后分成两队,依次在两边的荷叶落坐,龙天麒看见一张桌子上仍空着,看形状是一张琴桌。不一会丝竹声起,音色妙曼,只是暖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