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也听出了李嬷嬷话中之意,不由得看黛玉,才发觉黛玉早就不在了。心中暗道:还好,妹妹没听到,不然还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呢。
“你也别在这骂人了,我这里也养不起你这尊大佛,我这就去回了老太太,打发你出去。管你是回家享清福还是另去他处。”说着就要去找老太太。
宝钗忙让袭人拉住宝玉,“宝玉,你这是干什么,再怎么说,也是嬷嬷把你奶大的,年纪大了,老糊涂,让她一步就是了,何必闹到老太太跟前,不说惹老太太、太太生气,就是对袭人也不好,还以为袭人教唆你的呢,让袭人以后还怎么呆下去。”
袭人红着眼,拉着宝玉衣袖,“二爷,快听宝姑娘的,你这样,不是成心让我去死么。”
宝玉那里是因为李嬷嬷骂袭人的事,这李嬷嬷越来越仗着年纪,平时打骂小丫头,自己也都不计较,如今倒好,敢这样辱骂林妹妹,这还得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凤姐儿却于这时赶了过来。笑盈盈挽起李麽麽,温婉道:“麽麽真是!这些小丫头们不懂事,麽麽担待她们一点不就是了?来来来,可巧了我那里烧了菜,快快随我吃酒去!”语尽,拉着一径去了。
黛玉从那天之后,又沉寂下来,紫鹃见姑娘眼都肿了,便知道,定是谁给姑娘气受了。
让雪雁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李嬷嬷含沙射影的话,气的浑身颤抖,便要去找贾母,黛玉拦住不让去,紫鹃也知道姑娘的处境,哭了一场,最后只得算了,只是和雪雁春纤更加尽心伺候黛玉不提。
宝玉在凤姐儿拉走李嬷嬷后,就去潇湘馆看望黛玉。
紫鹃奇怪道:“姑娘和宝姑娘不是去你那了吗,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宝玉哪敢告诉紫鹃,心中想道:不知道妹妹是否听出来了,不然怎么会突然走掉呢。于是便道:“没什么,可能是去找三妹妹她们了,我去瞧瞧,如妹妹回来了,让人告诉我一声儿。”说着离去,一路思量:没回潇湘馆,妹妹定是听出来了,哎,这会不知道在那哭呢,心中更是焦急。
可是该去哪找呢,细细想了一会,便往素日里黛玉常去的东面偏僻花树林走去。刚转过小径,便听到一阵扯人心肺的哭声,宝玉不由得也泪水盈眶,想不明白,妹妹那么纯洁善良,从不打骂下人,为什么却总有人说她尖酸刻薄,看不起人呢。
他知道母亲王夫人打一开始起,就不喜欢黛玉,只是碍于祖母,面儿上还过得去,可是自从宝姐姐一家来了,林姑父又去逝。母亲便时不时,指桑骂槐,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更是闲言碎语不断。但那还在私底下,如今竟当面说起来,妹妹那么聪明的水晶心肝人儿怎么会不知道,会不懂,只是不想和那起小人计较,也怕老太太生气罢了。
下人说的“金玉良缘”自己怎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宝姐姐刚来时,那艳若牡丹的容貌,雪白如凝脂的肌肤,温柔体贴的性情都是自己喜欢和欣赏的,可是处的久了,才知道,面上温柔亲厚,对下人小恩小惠,也不过是阿谀奉承、收买人心罢了。一颗少女的心,竟充满了对权势的向往和欣羡,三句不离读书考功名,世俗到家了。
自从大姐姐省亲后,“金玉良缘”更是喧嚣。宝姐姐更是一天几趟往自己屋跑,让丫鬟也生厌。
真是千头万绪不知向谁说起,看着妹妹受委屈,看着妹妹那伤心欲绝的泪脸,自己却帮不了她。泪水更是潸潸而下。
“妹妹……”
黛玉早就知道宝玉来了,更是心中难受,嘤嘤哭着。想自己与宝玉,从小一起长大,宝玉对自己确与其他姐妹不同,可是,对其他姐妹、丫鬟也是怜香惜玉,爱护有加,宝姐姐来了后,更是有了姐姐忘了妹妹,二太太又不待见自己,以前还多少顾忌外祖母,可自从元春封了贤德妃,恩准回家省亲,王夫人便一天天自大起来,对外族母也开始阳奉阴违,更何况自己挡着了他们的计划。自己早在“金玉良缘“传开来时,就知道,宝姐姐说什么进京选秀,不说她们商家身份本就不够,更何况还背着人命官司。选秀不过是骗那无知之人罢了,什么金锁,癞头和尚,什么”莫失莫弃,芳龄永继”,不过都是掩饰宝二奶奶位子的幌子罢了。
自己对宝玉一片真情,却要藏着掩着。自己从没在乎宝二奶奶的名份,也没教唆宝玉什么,偏成了狐媚子,连个下人也敢作践自己。而宝玉呢,虽真心关爱自己,却不能体会自己的心。
黛玉越想越是伤心,如果自己的父母俱在,何曾沦落如此地步。爹爹、娘亲,你们为什么这么狠心,丢下玉儿在这肮脏的地方,任人欺凌。
“妹妹……怎么哭了,谁惹你了,告诉老太太,看不撵了他去。”宝玉看黛玉一劲的哭,感觉心都要碎了,擦了脸上的泪珠,握住黛玉的手为她擦泪,笑道。
“还不放手,二爷以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省的我落个狐媚子的骂名。”黛玉哭着抽出自己的手,推开宝玉。
“妹妹……”宝玉听了只觉心像被人戳了一刀似的疼,可又无力说些什么。
好半会,才道:“妹妹,只要有宝玉在,定不会再让人欺负妹妹。”
“关我什么事,这话不知道给多少人说过,我不稀罕。”说完,哭着跑了。
这里宝玉望着黛玉远去的纤细背影,泪水又流了下来。
又过了些日子,中间也时不时有三春过来闲话,宝玉也时常来,只是每当宝玉前脚来,宝钗便后脚跟来,宝黛二人也没说上话,紫鹃雪雁更是气得不行。
三春来了,黛玉只得打起精神,和姐妹们说笑,姐妹们一走,便又不再说话,紫鹃雪雁看了心疼不已,却不能代替姑娘。看姑娘吃饭越来越少,人越来越瘦,晚上也睡不好,总是默默流泪,真恨不得打那些小人一顿,奈何自己不会武功,于是便每天盼着三春来和姑娘说笑,吃饭的时候也尽量留三姐妹一起用,黛玉还能吃的多些。
这日起来,突然下起了雨,天凉了许多,空气也清新。黛玉心情不错,吃了大半碗碧羹粥,喝了一小碗蛋花汤,喜得紫鹃热泪盈眶。
黛玉见了,很是惭愧,这些日子只顾着伤心,却不曾理会紫鹃等的担心,不由笑道:“我的紫鹃姐姐,怎么哭了,难不成是心疼我吃的多了?”
“姑娘说什么呢,谁哭来着,不过眯了眼呗,看着姑娘今儿吃了这些,我高兴都来不及。”说着转身抹了泪,端了茶来给黛玉漱口。
黛玉没再说什么,收拾妥当,便说去给外祖母请安,紫鹃让雪雁拿了一件粉绿色上绣红梅花的披风,仔细给黛玉披了。
交代雪雁看家,自己陪了黛玉去贾母处。
进了贾母处,邢王二位太太、李纨、凤姐、三春宝玉,连薛姨妈母女都在陪贾母说笑。
贾母看见黛玉进去,指着黛玉向众人笑道:“我就说,我的玉儿今儿必来看望我这这老太婆的,这不,就来了。”
说着,伸手让黛玉到她身边去,黛玉先向贾母请了安,有对邢王二位太太及其他人问了好,方挨着贾母坐了,贾母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一会,不由皱起眉头,“玉儿,可是生病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又对紫鹃怒道:“你们是怎么服侍姑娘的,怎么几天不见瘦了这么多,脸色如此苍白,生病了或是不舒服也不说一声,如果玉儿有个好歹,你们能担当得起吗?”众人见贾母发怒,都不敢言。
黛玉忙笑着道:“外祖母,不关紫鹃的事,玉儿好着呢,只是最近天热,不想吃东西,晚上也没睡好。再过些日子天凉了,就好了。”
紫鹃听贾母发怒,一时不知说什么,想告诉贾母黛玉受到的委屈,又恐黛玉怪罪,正不知该怎样才好,听了黛玉的话,心中更是酸涩,自家姑娘清凌凌的女孩儿,虽然不太亲近人,有点清冷孤傲,但是心地却单纯善良,对她们这些丫鬟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虽有时也有点任性,却不失小女儿的天真率性。宝玉不爱读书,在众多姐妹中也最爱粘着姑娘,这又不是姑娘的错,倒落了个狐媚子,而那些整日里人前端庄守礼的,成天不管时候早晚,出出进进宝玉屋子,一呆就是老半天,却在太太、嬷嬷丫头眼中知礼宽厚。想着,眼中酸涩,泪花充盈。
贾母轻拍着黛玉的手,道:“你这孩子,当我老糊涂了,往年也热,怎么没见你瘦成这样,定是有人给你委屈受了,说出来,外祖母给你做主,这个家还有我老太婆在呢。”说着,又看了紫鹃一眼,更是肯定黛玉定是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