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信发现嫣然雪头上没有发簪这点后,不由得眸色锁定在她身上。
然后他并没有说什么,面上至少没有过多表情,心下已经知道了那支断了的发簪的主人,这样就够了。
他任由嫣然雪从他的身边过去了。
嫣然雪与一众侍女回到了原地,不由悄声问身边侍女,“为什么还要亲自过目金箭?”不是数尸体就可以了吗?
侍女甲亦低声道:“居然不知道规矩?你是新来的吧。我跟你说哦,最近两年,射杀过人的金箭每次都要交给薛将军亲自检查的。”
嫣然雪一点也不明白,又忍不住问:“为什么?”
侍女甲:“这是赤流金打造的金箭,如果是非人,赤流金听说会有变化。”
侍女说清楚了,但嫣然雪却听的更糊涂了,一双新月眉微蹙,非人………难不成还有妖怪?嫣然雪都觉得可笑。梦华大陆可从来没什么妖怪,就是不知道这个非人指的是什么意思?简直越听越糊涂,干脆也就不问了。心想等回去后再问凤拂樱关于赤流金箭的来历好了。但她已明白为何金箭射出去有那种赤红色的光了。
她心道:“赤流金,异常珍贵,属流金,有不定性。若在气流中遇风则会呈现一种特别的颜色。金如其名,颜色异常绚烂明艳,如赤红色一般。原来这些金箭是赤流金打造得,也难怪那些人死后他们会去数尸体。赤流金有个特点,就是不管融合什么铁锻造出的兵器,兵器本身都要有字迹或图案在上面,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伏下它的流变性,赤流金也有了某种归属感。而凡是被这种兵器伤过的人身上会浮现兵器上面所刻所绘的东西,所以那些人身上应该也有字!但是射杀所谓非人会有什么变化这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她都不知道侍女口中的非人是什么。这件事估计凤拂樱会知道,如果天枢阁主都不晓得事还真的是事。
天枢阁主素来是符合的凤家人才会接掌。凤拂樱年少成名,只是她不知道当初救她的白衣男子就是他。
凤拂樱成名是年少时仅用一纸符咒救了命悬一线的君主性命,被君主登门感谢,还被赐名为“凤行神衍”,一时间成为了东陆人尽皆知的少年英雄。
嫣然雪想到这,一笑,不知那笑是什么意味,似讽,似殇,似惋惜,一时几种情绪参杂,一般人也难以道明,她心道:“凤行神衍,不过是一个身处残酷世道的薄命人。”
薛莱应端坐上位沉声道:“于少尉介绍冬猎的第二环节吧。”
于仲亭点头道了声“是!”他看向其他世家贵族时,嘴角总是挂着一抹轻慢,宣布着接下来的第二环比赛:“现在,进行第二环节——盲射!大家请转身看广场上面。”
所有贵族依言转身,正好对上南城广场,此刻很多穿着破旧衣裳的奴隶立在广场中央,他们有男有女,脑袋上,嘴巴里,双手,肩头,脚背上,凡是可以放上水果的地方都给搁上了水果,且种类很丰富,但都是比较小的,像什么樱桃果,苹果,桃,梨,葡萄,枇杷等,唯独就是没有西瓜,哈密瓜这类比较大的水果。
于仲亭吩咐道:“众侍女将金箭重新奉给各位世家同僚。”
嫣然雪等侍女听从吩咐再次把金箭奉至贵族世家的手里,然后又退回了原地。
于仲亭开始正式介绍盲射的规则了:“盲射,顾名思义,各位需戴上眼罩,然后凭借听觉,嗅觉以及记忆判断位置来射这些奴隶身上的水果,还是跟前面性质一样,最后射中水果最少的算输!也将退出比赛。此回盲射,射伤人,可以,若第一箭就射死,自然就算输咯。大家都明白了吧。”
众人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态度,没有别的心思。
嫣然雪新月眉蹙了又无奈地舒展开来,“又是一场血淋淋的残酷画面吧。非人,奴隶不正遭受非人待遇吗。”
凤拂樱拿箭面色沉默,他此刻看向嫣然雪,两人目光相接,嫣然雪却又错开自己的目光。
凤拂樱仿佛从对方那瞬间相接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淡漠,一种疏离,还有一种很努力隐藏却依然泄露出点点的厌恶。
对方的那刻意避开,凤拂樱是注意到了的,心下也忆起之前在庭院花树下那刻说过的话,“我也只是想尽自己所能,至少不让血腥在我眼前发生。”这会儿倒成了一句空话,因为他现在正在亲手制造血腥的一幕。
然而他心绪很快恢复平静,心中暗道:“事已至此,既决心拿金缕紫绡就不能有任何犹豫,它是修复天枢仪器的关键之一,君主现下更不可以有事,为了东陆不至于内乱政权崩散,出现更多生灵涂炭,我必须拿到金缕紫绡,然后再向君主恳求废除长久的奴隶制度,这也是唯一的机会。阿雪,对不住。”
心下坚定,目标坚定,眸光坚定,手中金箭也握的更紧,仿佛昭示此路一开始必行至终点!
接着又一行侍女上前给所有贵族门阀们戴上眼罩。所谓的眼罩,就是一块厚实的黑布。戴上后就看不到什么东西,黑乎乎一片。这次于仲亭没有参与。
所有人都戴好了,薛莱应平平道:“开始!”
所有贵族便手持弓箭,朝着自己的记忆中的有印象方向缓缓抬手。有的犹豫着,有的没有片刻犹豫地射出金箭。
然而第一箭就有射死人的。那人甚至没来得及哀嚎,一箭就射中脑门,瞪大的眼睛是什么神情呢?是一种解脱?是一种愤恨逐渐转为一抹释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神情,只知道他就那样倒下去了。也许有留念,也许无留念。
可能在帝都,或者说在这个江湖,身份低微的人就是这样。
嫣然雪忽然想起了那个神秘的飞雪主跟她说过的话——“江湖从来论存不问理,弱者的呻吟就好比蝼蚁之微,微小的几不可闻。”
想来这句话是有道理的,那一箭结束了卑微的奴隶的一生。
此时于仲亭以无比淡漠的口吻道:“陆兄,遗憾啊,人死了。”
自然于仲亭的遗憾,是指陆安不能继续比赛了。
陆安一把扯下眼罩,眼中大有不可置信之意,然后怒地扔下手中眼罩,道:“怎么就失手了?我明明凭借记忆,就是那个方向啊!怎么还是没射中水果?气死我了!不玩了!”
话落就气冲冲的把金箭跟弓丢到了侍女托盘里离开了!
嫣然雪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看傲气残冷又无半点箭术的贵族公子陆安一眼。她怕被发现。不过就算不看,她也断定陆安赢不了。因为接触过,也大概知道陆安品性是属于那种无耐性,不坚毅的人。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不易成功。
薛莱应摇摇头,辨别不出什么意味。
于延傅只是摸了摸胡子,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倒也没有说什么。
南宫锦虽然蒙着眼罩,听了陆安的话却是嘴边露出一笑,那笑似乎在嘲笑负气离开的陆安“也不过如此”。是的,那个笑准确地说就是这个意思。
于仲亭也笑,只不过他此刻的笑是看向凤拂樱的,那是看好戏的笑。
凤拂樱蒙着黑布,脸部神情却没有半分笑意,此刻的他,竟比平常要认真许多。
南宫锦放出金箭,对应他的奴隶被射中,奇特的是居然没有本来应该发出的哀嚎声!
只是那奴隶头顶被南宫锦的金箭擦过,头皮破了,鲜红的血也立时蜿蜒流下。
本来有些脏兮兮的脸,还勉强能看,奈何这金箭擦破头皮血液流到脸上倒显得可怖了。
接着凤拂樱也射出金箭,然而他的箭却没有伤到人!尽管是盲射,但那箭在他手中简直游刃有余!
每一箭,都经过他酝酿,他酝酿就是在凭感觉找角度!所以每一箭出去,射中水果的同时,都没有伤到奴隶,可见箭术多么精准!
伴随每一箭的动作,嫣然雪敬佩的同时,脑海中却莫名地闪过另一个似熟悉似陌生的侧影,那是一位狩猎的红衣少年,还来不及追忆,又被薛莱应拍起的两声掌声给惊到,这几下掌声伴随着薛莱郢称赞声:“好,好啊!凤太傅箭术实在是好!”这声称赞是发自肺腑的,薛莱郢确实对凤拂樱箭术比较认可。
于仲亭却有些不满的样子,但被隐藏的很好,毕竟这世上有些人心底是不喜欢有人比自己优秀的,特别还是同龄人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