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薄说走就走,极为爽利,这却让李立心中一沉。
他何德何能,让一位主薄大晚上的为他奔波劳累?很显然,这事儿已经有些变味了,难不成那王家,本来就是柳歉益等人的目标?
李立心中无奈,他并非真正的李二蛋,不清楚当年前任知县倒霉的事情,王家有没有参与其中。这事儿,也不好直接开口问。
他也只能安慰自己,不管柳歉益等人是什么目标,最起码也是可以帮助自己去救赵月儿。
三人出了门,刘主薄家一位仆人在前面打着灯笼带路,到了竹枝巷附近,周之龙抢先一步回去叫了人。来了有七八个,李立一眼就看出来这些都是私盐贩子,有些他在曹河乡见过,有些则没有。
看来,柳歉益手下的这群人,人数还真不少!毕竟在曹河乡那边,他们肯定也是留了人手的。比如那个周乐,他就没在县城里。
这群汉子一个个神色冷峻,而且,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却极为肃静,毫无喧哗,颇有几分纪律严明的模样。到了刘主薄身后一站,默然无声,却隐隐有杀伐之气渲染左右。
李立心中一凛,毫无疑问,哪怕此时让这群人去把王家屠灭满门,他们也会毫不眨眼的执行!而且,李立相信他们有这个能力!
不过,他们却没有带兵刃,想来并没有打算真正的动手。
刘主薄却对这些见怪不怪,一挥衣袖:“走!”
走了不到一里路,到了一处宽敞大巷,这巷子名为丰年巷,乃是钱塘县富豪聚集之地,寻常百姓是不敢到这边来的,冲撞了这里的贵人指不定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但此时,丰年巷里却是一片喧哗,一群捕快在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胖子指挥下,四下忙碌。
李立注意到,那被使唤的正是给他带路的捕快,一个个垂头丧气好不狼狈,却不敢有一丝怨言。
“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半天了,一个女人都抓不到?!简直饭桶!”那华服胖子愤怒大骂,一众捕快只能是听着。
“哟,王员外怎么如此大的火气啊?”刘主薄这边施施然走了上前,笑呵呵的道。
那华服胖子一看见刘主薄,也是禁不住眉头一皱,道:“刘主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刘主薄笑了笑,却是长叹一声道:“唉,谁说不是呢?本官都已经睡下歇息了,可一个远房侄子却求告上门,哭诉让本官帮忙找人,这大晚上的……唉,可没办法啊,人不见了当然要找到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嘛!”
一听刘主薄这话,王员外顿时脸色就显得有些阴沉了,你找人就找人,跑我府上来干什么?难不成,事情已经被他知道了?东西丢了这才多久,他刘志成就知道了,难道说……这事儿就是他搞的鬼?
一想到这,王员外顿时冷笑道:“刘主薄真是一心为民啊,我家府上刚丢了东西,刘主薄就前来帮忙抓贼,实在是钱塘县之福啊!”
刘主薄一愣,怎么回事,这姓王的居然倒打一耙?还是说,那女人真的偷了他家东西?他心中有些微怒,柳歉益到底搞的什么鬼?
不过,他倒也沉稳的住,毕竟,强抢民女和贼偷东西,这两件事孰轻孰重,谁先谁后,一目了然。他也是冷笑一声,道:“王员外,我这侄子说,亲眼看着你儿子王蓉,把他婆娘强掳到了王家。这事儿,王员外是不是给我个说法?至于贵府丢了东西,这不是有捕快在帮忙查办吗,还是先把我这苦命侄儿的婆娘还给他吧!”
王员外一听这话,顿时火气上冲,他已经认定,刘主薄此来,必然是为了他们王家丢的东西而来,毕竟,那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丢点钱财,王家财大气粗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可他们丢的,却是盐引!
盐引这东西,便是买卖盐的凭证,也是官府收取盐税的依据。古代盐税十分重要,几乎可以占据大半税收。往往官府将卖盐的盐引发放给一些商家,这些商家才有资格拿到盐去卖。也就是官府认证的资格,是唯一合法受保护的盐商。
王家便是钱塘县的官盐商人,手中握着盐引,主营钱塘县的官盐买卖。别看这是官盐,价格透明,但实际上其中利润也是极高,不比私盐来的少。
但这么重要的玩意,今夜居然丢了!这可不光是丢了财路,一旦被官府得知丢了盐引,这是大罪,足以贩卖私盐罪论处,毕竟谁知道你是不是把盐引给人贩卖私盐去?
所以,王员外第一时间通知关系不错的王县丞,让他赶紧派人来搜查。可这刚开始搜查,刘主薄居然来了,而且一口咬定他儿子强抢民女。我抢你老母!这狗东西,虽然早知道他和我不对付,可没想到居然敢对老子玩这一手!
先是派人来偷了盐引,现在又来诬陷吾儿强抢民女,这不是故意闹事?
王员外脸色阴沉的可怕,冷冷的道:“刘大人说笑了,吾儿王荣如今正病重在床,如何能强抢民女,而且还被人亲眼目睹?呵呵,刘大人,我府上丢了很贵重的东西,没别的事您就先回吧!”
这是很不客气的逐客令,但刘主薄却一脸和煦笑容,笑眯眯的道:“王员外,我也是为你考虑,人证就在这里,若是闹大了,王员外可是钱塘县的大人物,别闹的脸面不好看啊!我看,还是让我们进去瞧瞧为好。令公子昨天还骑马横行街市,怎么今日就病重在床啦?”
那王员外气急,若是寻常时候,即便是两人关系不睦,他肯定也会在面上给刘主薄几分面子,但今日这事太过严重,是王家生死存亡的危机,他完全没心情和这刘主薄废话。正要转身进门,却有一名老仆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王员外脸色蓦然一呆,扭头看了看刘主薄,一张脸色在灯火照耀下明灭不定。半晌,他才长叹一声,一脸悲愤的道:“既然刘主薄不信,那就进去看看吧,看看吾儿是否病重在床!”
说话间,一摆手进去了,刘主薄这边也是一愣,没想到姓王的如此轻易就放行了。但是,如此正好,他本来就是想进入王府闹腾一番,趁机找机会去破坏掉王家的盐引。
一行人进了王府,这王府果然高端大气,李立又刷新了自己的见识,这王府比起刘主薄的院子,那真是奢华了不知道多少倍。后世李立也去苏州的一些园林游玩过,这王府也差不多有那水平了。
不过,李立此时心中都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那王员外的神色,他们府上的确是发生了大事,赵月儿那傻女人有这个本事?
众人跟随王员外匆匆在王府内穿梭,不多时,在一处幽静的院子停下,王员外回头冷冷的道:“刘大人,吾儿就在里面养病,刘大人可要亲眼去看看?”
刘主薄当然要看,李立也想看看究竟是不是这王荣掳走了赵月儿,一行人不答话就冲进了院子。推门一看,床上果然躺着一个年轻人,面色苍白,不停咳嗽,屋子里一股子中药味。
这让刘主薄有些无话可说,他是认识王荣的,难不成这小子真的病了?
唯独李立脸色一变,即便这屋子里满是药味,他却也清晰的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如此明显的血腥味,说明流血不久,伤势很新,再看床上的王荣,李立已经肯定,这家伙根本不是病重,而是受了伤!
“如何?敢问吾儿这番模样,如何去强抢民女?”王员外冷冷的道:“刘主薄救人心切,我就不多说了,慢走不送!”
刘主薄也是脸皮子一阵火热,但混官场的别的没有,脸皮一定很厚。他也只是呵呵一笑,道:“看样子,是有些误会。”
扭过头来,却见周之龙对他隐晦的点了点头。刘主薄便哈哈一声:“不好意思,打扰王员外了,我们这就走。”
说着,便摆手带人往外而去。
李立愕然,这就完了?赵月儿呢,人还没找着呢!他才懒得管这刘主薄,忍不住大声喊道:“月儿?赵月儿?大当家的?”
王员外脸皮一抖,大怒呵斥道:“瞎喊什么?我府上没你说的这人!”
刘主薄也是恼火,这小子好不懂事!正要说话,忽然院外冲进来一人,欣喜的对王员外道:“老爷,那女贼抓到了!”
王员外顿时大喜,连忙喊道:“抓到了?那还不赶快带进来!”
“额……那群捕快奉王县丞之命,把女贼带到县衙大牢关押起来了。”
“什么?这……”王员外一急,却又反应过来刘主薄还在这呢,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是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刘主薄这边也是一呆,女贼抓到了?还真有女贼偷了王府的东西?
李立更是无语,是赵月儿吗?如果是她还真是好消息,最起码知道人在哪儿了!不过那傻女人有这么生猛吗,能在王府里抢了东西,还能跑出来?
那王员外更是冷笑一声:“女贼抓到了,刘大人,要不一起去看看,那女贼是不是你的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