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中的地面依旧阴暗潮湿,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和哀嚎总是让这里成为真正的人间地狱。每一个走进地牢的人都不免紧一紧身上的衣领来抵御这里若有若无的森森冷气。
这里仿佛是一个被文明遗忘和唾弃的角落,囚犯们的不甘的哀嚎不会唤起任何的同情和怜悯,在这里如果真能唤醒什么的话,只能是沉睡经年的冤魂厉鬼。
索恩依旧坐在黢黑的地牢石板上,就着地牢里酸臭,糜烂,腐朽的味道一瓶又一瓶的向嘴里倾倒着各种颜色的药剂。而索恩不断抽搐的身体和不自觉从嘴里淌出的口水证明着此刻他到底有多么的痛苦。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还要继续说下去么,再说下去就是鞭挞僧侣们无聊的刑讯逼供了。而您恐怕也会很可能在地牢里开始灭口了。”
索恩苦笑着把地上最后一瓶猩红色的药剂倒进嘴里,一股混合着血液的腥臭和草药的异味险些让索恩把自己的苦胆都呕出来。
“没想到卢瑟·胡斯这个死脑筋居然也会向你透露消息——这有些超出了我的预料,让我有些感到意外了……”老维吉尔有些无奈的摘下头顶的帽子,用手挠了挠白白的短发,手指与头发发出‘沙沙’的声响,但是对于索恩的痛苦老维吉尔依旧好像没有看见一样。
“学徒,这些话在我听来依旧是你的——“自我辩护”,但是如果这让沃克玛来听的话……他会认为你在狡辩。”老维吉尔重新带好猎魔人的宽檐帽子,低下头,仿佛在仔细的思考着什么。
而索恩更是完全没有自觉的摊开一直盘坐着的双腿,极其不雅观的躺倒在了地牢中冰凉肮脏的石板上。“没有意义不是么?老师,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老师,你把我派往席尔瓦尼亚的时候,你其实就想到了今天这副场景……别着急否认,你想让我在席尔瓦尼亚寻找我想要知道的答案,而我似乎已经找到了……生于这样世界的人,他从出生那刻起就充满着痛苦,而对于席尔瓦尼亚的人来说,他们的死亡没有理由,甚至连自己选择死亡的机会都没有。
您让我寻找的答案其实我考虑了很久,您真正的问题是:这个世界还有守护的价值么?这个世界在不断的失去,而我们每时每刻都生活在痛苦之中,何谓人性?何谓善良?何谓正义?何谓真理?生命究竟又是什么?我们到底该为谁而战?为何而战?这个被伪善和虚荣所掩盖的扭曲世界,互相竞争,互相残杀,互相践踏的人类又是什么?如果我们只是一时疯狂的幻觉那又怎么办呢?也许当我们回过神时,也许向背后望去之时,也许只会剩下我们孤身一人之时,我们又该怎么办……?”
索恩猛然的抬起了头看着同样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维吉尔,老维吉尔也重新站了起来,看着索恩身上的汗水像是漏水的水龙头一样在地牢的地面上流成以一滩。
“那你的答案呢?我的学徒,我等待着你的答案。”老维吉尔的声音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整个地牢甚至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某种安静之中,只留下了索恩因为痛苦而留下的粗重呼吸声。
“值得……”
“值得?”老维吉尔又重复了一遍索恩的答案,但似乎对索恩的回答并不那么满意。
“是的……值得!”索恩再一次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即使所有人都认为我是错的,我也依然坚持我的选择,即便与整个世界为敌……我依然前行如故!
如果我不这么做,即使在这样的世界存活下来了,那又有什么意义。只是拼命的逃跑,不断地逃脱,可那之后呢,那之后又要怎么做?仅仅是像尘埃一样默默地消失吗?为了不变成那样,为了第一百个人,而对之前的九十九个人见死不救吗?老师,生命不是数学题!如果真那样做了,这样的世界就会改变吗?我如果只单纯的杀死了弗拉德,伊莎贝拉,曼弗雷德,或者其他随便什么吸血鬼,我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明明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却偏偏编造着自己依旧活着的谎言!
老师,为了人性什么都是值得的……因为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回答什么……在失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懦夫,在胜利时,他们都是英雄……只有见识过真正黑暗的人,他才会渴望光明,只有真正走入过黑暗的人,才会死死的抓住光明的绳索不停的向上攀登……所以这就是我的答案,值得……付出的再多都是值得的。”
老维吉尔向前跨出一步,用仅存的一只眼睛冷冰冰的低头看着在地牢的地面上已经犹如一滩烂泥一样的索恩,如果有人的眼神可以被形容成寒冰的话,那么现在维吉尔的眼睛里就像是有无数锋利刀子一般。
维吉尔没有理会索恩痛苦的呻吟,反而粗暴的一下子揪着索恩残破衣服上的领子把他拎坐了起来。老维吉尔从怀里摸出一瓶小小的圆球形的水晶瓶。一下子用拇指摁断了还连着瓶塞的水晶瓶的细颈,然后仔细的闻了闻翠绿色的药剂中散发出春天青草一般的气息。
“索恩,知道这是什么吗?”老维吉尔拿起水晶瓶在索恩面前晃了晃,看着索恩朦胧的黑色眼睛随着自己的手缓慢的晃动了几下。
“青草药剂……想成为正式的猎魔人就要必须喝下去的东西。您能通知一下大药剂师下回熬这个的时候能换种口味么?我对素食者没有意见,但是我吃荤,不喜欢吃草。”
不等索恩说完,老维吉尔一把掐住了索恩的嘴巴,毫不犹豫的把所有翠绿色的药剂全部倒进了索恩的嘴里。伴随着索恩大口的吞咽,嘴里苦涩的药剂一滴不剩的全部进入了索恩的身体里。
“我的学徒,你自认为你感受过了痛苦么?不,你没有,至少还没有真正的体会过痛苦,最后一课,真正的痛苦!如果你能醒过来,你就是正式的猎魔人了。”
索恩被维吉尔一下子重新扔倒在了地牢的冰冷的地板上,下一秒如同潮水一样的剧痛袭来,索恩的全身如同被千万把小刀一同切割一般,而在身体的表皮之下又如同有无数只的虫子和蚂蚁在噬咬着自己的骨头。
“啊!”
索恩发出一声惨叫,疯狂的在地上打着滚,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把你的身体每一根肌肉纤维都重新崩断揉碎又重新组合一般。药剂产生的疼痛完全超乎了索恩的想象,索恩的大脑在超负荷的刺激下几乎下一秒就会崩溃一般。
很快索恩已经没有力气在牢房里打滚了,索恩只能像一条离开水的鲶鱼一样瘫软在牢房里不停的抽搐着,但是似乎疼痛并没有停止的打算。索恩此时头颈僵硬,胸口向前挺起,而后背不自然的向后挺仰着,如果一个现代医生在这里如果不是确诊这个病人有脑部疾病或者有破伤风的话基本上可以宣布下病危通知书了。
但是维吉尔很显然没有叫医生的觉悟,眼睁睁的看着索恩在漫长而又痛苦的深渊中反复煎熬着。维吉尔拿着空掉的水晶瓶在测试着索恩是不是还有意识。索恩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充血的双眼依旧下意识的跟随着水晶瓶来回移动着。
直到索恩又是一声凄惨的尖叫,索恩曾经黑色的瞳孔陡然收缩成了小小的一点,巨大的眼白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珠。但是很快黑色的瞳孔再次不可抑制的扩散开来,而伴随着这一切的是索恩不再剧烈起伏的胸膛。
老维吉尔长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了那枚索恩赠送给半身人梅里的戒指,然后轻轻的套在索恩的手上。老维吉尔做完这一切重新挺直了如同旗杆一样的腰板,一瘸一拐的迈出了牢房的铁栅栏大门,老维吉尔回过身重新锁好牢房的大门看着已经寂静无声的索恩,如同刀锋一般锋利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的融化迹象。
“我一直都相信你,索恩……一直都相信,相信你是西格玛派来帮助我们净化这个世界的不洁,挺过来,孩子……我等着你……!”
“可是……大诵经师,他……他还是没有忏悔!我觉得我们对他的信仰还要缺乏考验!”一个满身鞭痕,头上天灵盖上钉着雕刻着西格玛铭文钉子疯狂鞭挞僧侣疯狂的冲着维吉尔吼道,似乎并不满意维吉尔就这么走出了索恩的牢房。
老维吉尔没有理会狂信徒的絮叨,而是又继续沉默的看着依旧没有声息的索恩,过了很久才把头看向了一直喋喋不休的狂信徒。
“把你的记录给我,所有的!从索恩开始审讯到我刚才谈话内容的所有记录!”老维吉尔嘶哑的声音不顾对方的话语,不容置否的命令道。
“可是这不合规矩……这些记录是要交给大宗师‘无情者’沃克玛的……”
狂信徒一下子把手里的记录本侧身夹在了腋下,眼睛警惕的看着个子足足高出自己一头的老人,老维吉尔刚刚有些缓和的眼睛一下子又变的凌厉起来,死死的盯住狂信徒。
狂信徒后退几步,终于还是唯唯诺诺把手里的记录本轻轻的递给了老维吉尔,可是就在老维吉尔手指碰到记录本的一刹那,老维吉尔手里刚刚盛装药剂的水晶瓶一下子砸在了鞭挞僧的太阳穴上。
鞭挞僧侣如同一颗被伐倒的小树‘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变得不省人事。老维吉尔随手把接过来的记录本看也没看的就扔进烧红烙铁的火盆里。然后冷冰冰的用嘶哑的声音对着面前的空气命令道。
“牢房里所有的犯人,确定有罪的即刻执行死刑,无罪,无法确定罪行的囚犯和所有参与审讯过索恩的审讯人员全部贬为赎罪僧侣,全部发配到基斯里夫的边境要塞执行赎罪苦役,终生不得踏出要塞一步和返回帝国!即刻启程,路上不准他们与任何人交流,同时知会要塞指挥官,他们将被重点监视,如果发生战事,他们将被第一批派往前线……执行必死的任务!”
一个同样穿着猎魔人大衣带着猎魔人帽子却用布蒙住脸的男子推开了索恩对面牢房的大门恭敬的低着头聆听着维吉尔老人冷冰冰的命令,这道命令意味着不管是谁,只要走进过这间牢房听到过索恩谈话一字半句的人都被老维吉尔宣判了死刑。
新出现的看不出年岁的男人用明显改变声音的语调轻轻的问老维吉尔“你就这么相信索恩小子能醒过来?”
“相信!”老维吉尔轻咳了一声,转过身又看着牢房中的索恩一动不动的身体,拍了拍来人的肩膀。
“老伙计,幸苦你了,看来你还得在亲自跑趟基斯里夫的冰天雪地,不知道你的身子骨还行不行,我们终于还是老了,未来终究是年轻人的。索恩这孩子,心思重,但是狠辣上还欠缺几分火候,所以,不该让他知道的事情就不能让他知道,该让他看着的,就得给我好好睁大眼睛看着!咱们就多费点心吧。”
“嘿嘿,”对面的男人如同鬼魅一样轻笑了一声,终于不在伪装自己的声音,轻轻的拉下了脸上的面罩。如果对于大圣殿猎魔人高领主议会熟悉的人一定会发出一声惊呼,对面的老人恰恰就是猎魔人高议会上的十二位高领主之一。
“只要不让我继续在高领主议会上跟德怀特那个老家伙找茬吵架,走趟基斯里夫我就当你是给我放假了。”
老人重新拉上脸上的面罩,一同登上了走出地牢的楼梯,直到进入修道院的庭院两人都再也没有一句的交流,只是在门廊分手时相互微不可察的轻轻互相点了一下头,然后蒙着面罩的老人就混入了进进出出的人流之中,一眨眼便再也找不到了他的踪迹。
老维吉尔依旧一瘸一拐的走着,直到看到庭院里停着的两架矮人旋翼机才才让他的脚步有所放慢,两个头上驾着飞行护目镜,脸上和胡子满是烟灰色的矮人正悄悄的扭开旋翼机水箱边上的小阀门一人用一个小酒杯悄悄的从旋翼机里接着某种液体,然后两个矮人相视一笑,贼兮兮的把小酒杯里的液体倒进了满是大胡子的嘴里。
维吉尔走到跟前,一股高浓度的燃料乙醇蒸汽弥散在空气之中。
“嘿,人类的老头,可别再靠近了!”两个矮人慌忙的把酒杯藏进了满是补丁的工作服里,然后装模作样的摁着腰上的斧子。“我跟你说,老头!我们是矮人要塞和席尔瓦尼亚联军的使者,你再靠近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老维吉尔微笑的后退了两步,然后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然后才用熟练的矮人语说道“我没有恶意,不过我恰巧知道这所修道院有个不错的酒窖,两位矮人朋友来一趟人类帝国就没有兴趣去尝尝人类们的各种酒么?”
两个矮人没有理会维吉尔,依旧摁着自己腰上的斧子,满脸警惕的看着老维吉尔,直到老维吉尔缓慢的退出了他们的视线。
“这个人类老头真傻,居然骗我们说人类有好酒?”一个矮人跳上旋翼机的驾驶舱,口气中满是揶揄。
“就是,就是,又笨,又傻。”另一个矮人随口附和道
“我打赌他一定是个没啥本事的蠢蛋,不像席尔瓦尼亚军队的人,热情好客,打仗还不含糊,要我说,除了席尔瓦尼亚军队的士兵,其他人类都不可信!”
“就是,你看那老头,不光又笨又傻,还又瘸又瞎。一看就是个到处骗吃骗喝的无赖,要我说咱就不该来这儿,回去打仗多好!”另一个矮人同样跳进了另一架旋翼机的驾驶舱,旋翼机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算了,不理他,也不知道还要谈多久,咱们先睡一会……”
虽然谈话的只有两个矮人,但是矮人们巨大的嗓门几乎让整座修道院都可以听到他们的喊声,而老维吉尔就站在不远处的门廊微笑的听着两个矮人不停的讥讽着自己。
“嘿!你在这儿!”德怀特·范·海尔快步走向维吉尔,一脸的焦急。“赶紧走,沃克玛都快跟矮人们打起来了!”
而维吉尔好像对关于西格玛国教大宗师‘无情者’沃克玛的消息没有太大的惊讶,而是伸出手指,指着一个正在走进庭院的穿着贵族服饰的三十多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