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兵雷乌斯强撑着介于半昏迷半清醒的身体趴在马车车窗上为索恩驾驶的马车指引着方向,他的状态很不好,被梅里简单包扎的伤口依旧渗着血,被某种亡灵伤害过的喉咙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就在车厢里开始散发出腐烂的臭味并流出青绿色的浓水。
可是即便这样,雷乌斯依旧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清醒,并用几乎如蚊蝇般的声音为驾车的索恩不断指引着前进的方向,索恩估算了一下距离,这位士兵几乎从吸血鬼的大军开始进攻后就一直进行着战斗,而他几乎在满是亡灵的树林中横穿了半条战线。
一路上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战死在路边士兵的尸体,被杀死的亡灵们留下的残骸,袅袅升起的青烟,每一处都在向他们诉说着这些战斗的激烈和联军士兵们的牺牲。
索恩已经不对列兵雷乌斯的战友们抱有太大的希望了,索恩越来越阴沉的脸非常说明了他现在的心情,而马车上的其他人估计也是同样的想法,不得不说,吸血鬼亡灵军队的反攻打的异常的迅捷和凶猛。
但是他们依旧按照着雷乌斯为他们指明的方向前进着,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谁也都希望着那最后的一丝奇迹,他们有人可以熬过这艰难的磨难,但是当他们转过一个弯道过后,所有的希望都破灭,全部都是被撕裂的尸体,如果不是地上还有一些破碎的军服,他们甚至都难以分辨地上那一滩滩的红色印记还算不算的上是一具具尸体。
索恩跳下马车,拾起地上一截满是伤痕的小臂,观察了一下断臂处的伤口,很明显这截手臂是被某种巨大的野兽用利齿活生生的从受害者身上撕扯下来的,索恩咬牙切齿的低吼着。“该死的,看样子我们来晚了一步!”
列兵雷乌斯跌撞的摔下了马车,跪在暗红色的泥土上痛哭失声,那些断裂的刀剑和被撕扯的尸体残骸让他有了近乎疯狂的手足无措。半身人梅里粗胖的手指攥住领口,不住的念念有词,像是为着那些逝去的英灵在进行这最后的祷告,而他旁边的路易伯德王子则早就扶着马车的车轮大口大口的呕吐着。
“不,不对,还有人活着。”德怀特高领主走到两具尸体旁边,一具是一个面孔被抓的已经分辨不出的人类士兵,而另一具则是一个异常高大的墓穴恶鬼跪在这具人类士兵的身体旁边咽了气。
德怀特高领主想要放倒了人类的尸体,可是第一次却没有成功,似乎两具尸体被某种东西连接着。索恩走了过去,一脚踢在了墓穴恶鬼的一侧肩膀上,墓穴恶鬼翻身倒地,而他们也明白了德怀特高领主为什么没有成功,德怀特高领主抱着的人类尸体士兵手里攥着一支断掉长矛的破损矛尖,而这支矛尖曾经被这个士兵在临死的最后一刻刺入了墓穴恶鬼的心脏,最后与墓穴恶鬼同归于尽。
“这还不是全部。”德怀特高领眯缝着眼睛放倒了人类士兵的尸体,反而开始查看起了墓穴恶鬼的尸体,然后墓穴恶鬼后颈上的两个血洞似乎引起了德怀特的兴趣。德怀特先是用带着手套的手指一下子戳进了其中一个稍窄的洞里,但是墓穴恶鬼的血液开始腐蚀手套,发出一阵一阵的恶臭和黑烟。
“伤口的宽度不到两公分,你想到了什么?”德怀特用手套捻了捻上面的粘着的粘稠血迹,对着索恩问道。
“迅捷剑,猎魔人?”索恩看着德怀特用一把小刀插进了另一个血窟窿里,然后似乎在探查着血洞里的东西,一颗小小的银弹被他剜了出来。“很精确的射击和剑法,有这样剑法的家伙,让我想想,让我仔细的想一想。”
“第一剑刺断了墓穴恶鬼的颈椎,而跟着一发火枪发射的银弹搅碎了墓穴恶鬼的脑子?”索恩问。“是阿尔贝利希·冯·柯登,这是他的习惯手段。他一辈子都恨吸血鬼和那些亡灵,这是他惯用的手法。”
“对,没错,是阿尔的手法,老家伙被你派进席尔瓦尼亚了?”德怀特也肯定道。“你看他们身边,有被拖动的痕迹,有人受了伤,他们可能被抓走了,也有人逃脱了,他们还有人活着,我们要找到他们!”
“是的,我需要找到它们!”索恩也肯定的回答道。但是所有人都听到了索恩用了‘它’,而不是‘他’。“上车,我们需要抓紧时间!”但是即便如此,索恩还是冲着被放倒的人类尸体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才用一捧火油为这位不知名的士兵举行了简单的火葬。
索恩和德怀特从新跳上马车的驾驶位置,而他们中间则夹着浑身颤抖,却死命抱住自己短剑的路易伯德王子。“我不是怕死,猎魔人的大团长阁下。但是这些士兵还有希望么?”路易伯德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的声音还是全部都是颤音。
“任何一个蠢货都会挥舞一把剑。”索恩先是狠狠的对着马匹挥了一下马鞭,但是却没有正面回答路易伯德王子的问题。“恐惧会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啃咬你的肚皮,但是你却应该跟他们学习,向他们发问,而不是向我,战士不是暴力,而是他们永远知道该奋起作战,什么时候斩断那条毒蛇,并且不让恐惧扭曲了他们的心灵。
他们因为我的命令,他们死在了我的命令之下,但是他们相信我们,你应该学会在这些信念中汲取力量,路易伯德,你知道了这些的价值了吗?”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索恩不断挥动的马鞭。人类还是太弱小了,索恩心里默默的想着,对于这些恐怖的家伙,人类就像是夜晚中的星星一样,他们只是无边黑暗中的一抹的光亮而已,从某种程度来说,不值一提。
“你错了!”索恩又一次挥动了马鞭。
“什么?大团长阁下?”路易伯德依旧紧张的发问。
“我说你错了,他们还有救,他们还活着。他们也不会堕落,他们还会依旧战斗下去。”索恩肯定的回答。“他也错了!”
索恩想起了在亚空间中的事情,在亚空间,帝皇对他的讲解和教导。帝皇似乎把他的目光拉的很高,让他可以俯瞰整个世界,让他知道了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正在经历着什么,未来又面临着什么样的威胁。但是那太笼统了,他的目光太高了,但是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口口声声的为人类而战,却忘记了人类的本质,把他们视作了还未成长的孩童。
一个文明终归是一个个平凡的个体构成的,他们因为有了喜怒哀乐,他们才有坚强,才有了意志,甚至是因为有了欲望,他们才有了战斗下去的理由,他们必须拥有这些,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类保持活力,一味的禁锢,埋怨,和举步不前同样是懦夫的行为。
帝皇赐给他的不是过人的武技,不是强大的灵能,更不是强健的身体,他要告诉自己的是坚强的意志,人类的意志。——但是他还是错了。人类永远不缺乏坚强的意志,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甚至是他预言的未来,人类一直在战斗,绝望的战斗,一次次被击倒,一次次努力的站起来,一次次经历在灭亡的边缘,却也一次次奇迹般的重新发展壮大。
人类惧怕过灾难,但是人类也在一次次灾难中变的更加坚强和伟大,这才是人类最宝贵的精神,不论是在这个世界的各种敌人,还是人类内部的互相残杀,甚至是那些可怕的自然灾害,那些病毒,那些瘟疫,那些邪魔歪道的诱惑堕落,但是人类终究一次次的挺了过来,而且不断的前进,不断的对着命运的不公去战斗,去发出自己最勇敢,最充满勇气的呐喊,那才是人类的精神,这样的精神与生俱来,而不是靠谁的赐予!
人类不需要别人对他们指手画脚,神的归神,而人的归人。人类做好一切,剩下的就是努力前行,预言,混沌的低语,都是干涩的扯淡,凡人终有一死。而如果能选择什么时间赴死,为了谁,为了什么去赴死无疑也是一种幸运。
索恩又想起了自己在过度使用灵能时那些亚空间的低语,他们总是蛊惑着自己,频繁,但是却没有任何的花样,可笑的低语,虚妄的许诺,空洞,苍白,没有说服力。而它们期待的又是什么呢,同样的乏味,空洞,也是这只是那些邪魔的本能?
“大团长阁下,谁还错了?”路易伯德小心的问道。
“你不用知道。”索恩有些赌气的回答。“还有,你该准备战斗了,我听到了枪声!”
飞驰的马蹄踩踏在地上的嘭嘭响动中,他们终于听到了几声稀疏了枪鸣,有枪声就意味着还有人在战斗,有战斗就说明还有人活着,他们还在抵抗,他们依旧没有放弃。
索恩把马缰交给德怀特,然后从腰间拔出两把火枪,举在眼前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然后扭身跳下了马车,一头扎进了道路旁的树林。
路易伯德也小心的的从腰间拔出了短剑,紧张的在马车上左顾右盼,似乎下一刻就会跳出一个吸血鬼来与他搏斗一般。
“别害怕,孩子,第一次谁都一样。”德怀特看了看路易伯德安慰道。“要达到一个男子汉的气概并不是一件小事儿,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你感到害怕是对的。”
“我不怕!”路易伯德尖声喊道。他把短剑举过头顶,举的直直的。“我是路易伯德王子,我不怕!”
“是的,但是害怕并不丢人。”德怀特也从腰间抽出一把圣殿割刀,反握住他驭马的缰绳手里。“孩子,希望你这一路玩的开心,但是害怕并不是可以逃避的,你现在要明白的是,力量的来自于一个人他愿意采取的简单行动,而不是逃跑还有躲藏,这样你就能打败他们。这样你就会打败它。
真正的英雄永远不会在他能战斗的时候逃跑,永远不再他知道正确的事情上走捷径。记住这一点,你就不会犹豫,你的胜利,就是这么简单获得的,准备好,孩子,迎接你的第一次真正的战斗。”
路易伯德点了点头,像是无数才在帝国皇宫的训练场做的那样,把短剑平举在胸前。等待着战斗的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