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皇帝卡尔·弗兰兹的儿子路易伯德王子先是小心的把鹅毛笔蘸满墨水,然后用稚嫩的小手慢慢的在一张劣质的纸张上沙沙的写着,不时蘸墨水的鹅毛笔的笔尖与盛装墨水的水晶瓶瓶口发生着碰撞,笔尖与墨水瓶发出悦耳的叮噹的声音。宽大的房间里除了路易伯德的王子书写时发出的沙沙声音还有一个人翻动书页时的轻微响动。
房间里很安静,仆人们为两人点燃了一种好闻的熏香,不过路易伯德王子还是觉得自己的鼻子里有散发不尽的焦糊味道,那是每天对面翻动书页的那个男人每天主持烧死一些军队抓回来的吸血鬼焚烧时的味道,是死亡的味道,至少年少的王子是这么认为的。
路易伯德王子随手拿起一本书桌上胡乱堆叠的一本书,如同警惕的小兽一般越过书脊悄悄的又盯了盯对面翻动书页的索恩,路易伯德王子实在无法理解对面那个穿着黑色猎魔人大衣的男子到底还算不算父皇故事中那些光荣,英武的骑士。
“你在偷看我,王子殿下。”索恩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不过索恩冷不丁的一下子指出了路易伯德王子偷看的行为的声音还是让年幼的王子害怕的浑身直冒鸡皮疙瘩。“你现在的时间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书本和面前的试卷上,而不是盯着我偷看,我的脸上可不会刻着答案。”
“对不起……我是说……是的,西格玛大圣殿的大团长阁下。”路易伯德王子情不自禁的惊叫了一声,不过很快路易伯德王子就觉得自己因为偷看被抓住的行为而涨的满脸通红。路易伯德王子从坐位上站了起来,轻轻的点了点头向着索恩行了一个礼。“再次向您道歉,大团长阁下,我失礼了。”
而索恩黑黑的眼眸终于看向了依旧有些手足无措的路易伯德王子,但是也只是简单的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随即索恩又把目光重新看向了面前的书页。“王子殿下,你把礼仪当作了墙,当作了你的城堡,你用它隔绝了所有人,认为它们可以随时保护你,但是,殿下,世界可不在墙保护的里面,更不在有厚厚城墙庇护下的城堡和庄园之中。”
“您是在指责我的礼仪过于繁复了吗。”路易伯德王子有些发懵的看着依旧不停翻动书页而没有再看向自己的索恩。
“呵,有趣的问题。”索恩把一杯谁也说不清是什么液体的东西推给了路易伯德王子。“当我们身穿铠甲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强健的体魄和过人的武艺,而当我们身穿礼服之时呢?我们也许就要靠礼仪和一些其他刻意做出的事情来编造谎言了。殿下,胜利有时不只靠剑来获取,还可以靠纸笔,当然还有那些送信的渡鸦。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事情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一些。”
“可是……可是我从来没见过您换过其他样式和颜色的衣服。”路易伯德王子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然后才开口反驳道“我父皇告诉我,我是王子,将来我是要统治瑞克领,统治阿尔道夫,甚至是统治整个帝国的,我的举止……”
“你的举止什么都不是。”索恩没有让王子再说下去。“没有人应该生而高贵,更不应该用这些来困住你的思考,路易伯德,当你不需要用这个身份来维护自身的权益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去思考了。”
“可我确实是王子,这点没法改变。”年幼的孩子依旧有些不依不饶。
“那么怎么说呢,一个一无是处的王子更招你喜欢还是一个英勇的骑士?人可不是因为血脉而高贵,是因为他们做了一些高尚的事才让人们觉得他高贵的。路易伯德,把自己的命交给身份,地位或者你一直强调的血脉,你不觉得这就像是在抛硬币吗。”
“大团长阁下?”路易伯德不解的看着索恩把一枚银币扔在了自己的面前的书桌上。
“告诉我,路易伯德,这枚钱币现在是那一面对着你?”索恩合上书本,打趣的问着面前的小男孩。
“是有头像的一面。”路易伯德王子飞快的回答。“这是今年新铸的钱币,上面有父皇卡尔·弗兰兹都头像,矮人先生们的工艺,而大团长阁下您严格规定了含银量和重量,现在是联军和瑞克领之间的标准货币。”
索恩指了指硬币,示意路易伯德王子再扔一次,但是王子并没有照做。“大团长阁下,所有的钱币的另一面统一采用了人类带着王冠的造型,象征着人类的权利至高无上。我有第一批铸造出来的钱币的整整一套,还是父皇亲自派渡鸦送回来给我的。”
“我的意思是问,你知道下一次抛硬币之前你可以告诉我是哪一面朝上么。这就是你强调的身份,从来没有定数,一面朝上时你受万人仰望,顶礼膜拜,而另一面朝上时你就要直坠深渊,永不见天日?”
“路易伯德,你先是路易伯德,然后才是王子,而你的父皇卡尔·弗兰兹先是卡尔·弗兰兹,然后才是帝国的皇帝,因为生命的存在乃是万物的选择,我们的行为定义了我们,而不是应该‘我们’定义了我们的行为。你知道上一任猎魔人的大团长吧,我记得你见过他,那个又瞎又瘸的老人。”
“是的,我见到过维吉尔阁下。”路易伯德王子又想起了那晚深夜阿尔道夫的全部钟声敲响的时刻,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他的姓氏么?冯·比尔德霍芬。帝国和人类曾经的拯救者‘虔诚者’马格努斯的姓氏。所有的贵族都想攀上他们的姓氏,鲍里斯·托德布林格的祖父娶了他同族的一位女性先祖,按照血脉来说,他们托德布林格家可是离马格努斯更近,而冯·比尔德霍芬家族更是干脆出身于位于威森领的努恩,而你们霍尔斯维格-施利斯坦因王朝呢?不过是占据着曾经几千年前西格玛部落的旧地而已,但是我的老师依旧选择了支持你的父亲,你觉得我老师是看重了血脉还是看重了你父亲的行为和能力呢。”
“那……那大团长阁下,什么才是成为一个有能力,成为一个受人仰望的好皇帝呢?”路易伯德王子急切的问道。
“嗯哼,又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也许我和你父亲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索恩靠坐在椅子一侧的扶手上,终于把目光盯在了路易伯德王子身上,不过这让路易伯德王子更加紧张。“路易伯德,不如你来告诉我?成为皇帝,你认为你会成为什么样的统治者?或者说你希望你的父亲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一个好皇帝?”路易伯德不确定的问着。
“嗯哼。”不过索恩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我也这么认为,不然他就该有大麻烦了。但问题是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呢?好皇帝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呢?”
“圣洁?就像故事中那样?”
“圣洁。”索恩又重复了一次路易伯德王子的话。然后打趣的点了点头。“‘虔诚者’马格努斯很圣洁,而且非常的虔诚,他把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帝国,但是只靠虔诚可就说不定能出什么事了,帝国官方承认的信仰就有九个大的神灵,我们也确实需要神灵的帮助。但是大多数时候,神管神的,而我们也要自己忙自己的。
自西格玛立国不久,西格玛大教堂就建立在了阿尔道夫,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代一代的皇帝为大教堂不惜重金,而大教堂也在一天一天的扩建,最终成为了今天恢弘的样子,他们都期盼着西格玛保佑他们,期望我们这些教会的修士和骑士们可以代替神灵们行使神的威能。并且顺带着保佑他们长命百岁。
但是结果呢?他们不是大多数都死于对于你来说少儿不宜的疾病或者他们自认为有神灵庇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放纵生活,而西格玛国教大宗师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举办一次还算体面的葬礼而已,当然,如果他想办两次葬礼的话,我们猎魔人估计就该上门给他们送温暖了。”
路易伯德王子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又说出了一个词“公正?”
“是的,没错,一个好的皇帝需要公正,与你同样名字的祖父就很公正,大多数的贵族和平民都为他的改革欢呼和喝彩,当然,他们更多的是为自己逐渐涨起的钱包口袋。他几乎为所有人都带去了公正。
但是结果呢,你的祖父却被一个隐藏在他身边五年的混沌邪魔用一把几寸长的匕首刺杀了,然后差点又闹出帝国历史上‘三皇分裂’的局面,他差点又让帝国的百姓和子民陷入无边的内战和消耗之中。你觉得你祖父的公正是真正的公正吗?他真的做到了明辨忠诚和奸诈么?”
“强大的力量,可以碾压一切宵小的力量,像西格玛一样!”路易伯德王子大声喊道。
“西格玛,人皇西格玛。”索恩不断的重复着,路易伯德王子有些小得意,小王子觉得索恩总不会去诋毁西格玛。“你很有知识,但是纵观西格玛的统治,他可不是一直到处拿着锤子去乱砸的。他有过妥协,他也有过委曲求全,他为了拉拢米登领加入帝国,他不得不去独自一人去攀爬米登海姆的万丈高山,他为了拉拢塔拉贝克领不得不一个人去独自面对恐怖的龙魔,当然,他也玩的很开心,比如你看斯提尔领军队的旗子,那面绿色的旗子中间有什么?”
“一位女士。传说……”路易伯德王子又涨红了脸。“传说西格玛为了拉拢斯提尔领人,他在那位女士的闺房中过了一夜,然后第二天早起,斯提尔人的老祖宗就真的和瑞克领人的老祖宗们一起亲如一家了……”
“是智慧”索恩微笑着看着脸红的如同席尔瓦尼亚人红色军装上衣一样的小王子。“你很有知识,看的出来,卡尔为你请了很多好老师,但是知识并不代表智慧,你要把知识转变为智慧,不过你恐怕没时间了。”
索恩满是老茧的修长手指敲了敲书桌上的一个小沙漏,沙漏中最后一颗沙子也掉进了沙漏下方的漏斗里。而小王子惊恐的看着自己劣质纸张上还有好大一部分没有写完。
“索恩叔叔,您看……可不可以……”小王子满脸堆笑,可是索恩根本没有理会,而是从身下的椅子下抽出了一根细细的木质马鞭。
“左还是右?”索恩饶有兴趣的问道。
“可不可以……求求您了,您和父皇关系那么好……”但是索恩只是满脸恶意的盯着向自己椅子背后挪动的小王子。“打屁股!我选打屁股!”
但是索恩根本没有理会小王子的尖叫,一步踩上办公桌,扯住小王子的左手马鞭几乎不停的抽在了小王子的左手上。
“不打屁股,你下午还有骑术课程,教导你的是刚从前线回来的艾维领选帝候马略·雷道夫伯爵,艾维领的骑术是帝国出了名的!”
“你耍赖!是你套话让我没时间写的,是你骗了我!”小王子的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里流了下来。“还有……还有!为什么又是左手!不是可以选左手和右手的么!”
“你明天还要继续跟我阅读《帝国编年史》和学习矮人语,右手还要留着写字,所以我替你已经选择好了。现在准备吃饭,十五分钟的用餐时间,如果你不想再挨揍的话,我劝你这次要抓紧时间。”索恩把马鞭夹在腋下,又重新倚靠在椅子一边的扶手上翻动起了面前的书本。
不过推门而入的并不是为小王子和索恩送午餐的侍从们,半身人梅里手里举着一封加盖着加急印章的羊皮纸冲进了书房。
“索恩,快打开,前线彻底乱套啦!”半身人梅里特有的尖嗓音几乎刺破了小王子的耳膜。“前线几乎所有的警戒守备营地都遭受了亡灵的袭击。不过卡尔陛下已经开始组织了救援力量,但是看样子我们损失挺大的。”
索恩却没有丝毫的着急,而是看了看泪流满面的小王子,才正式的拿起了梅里送来的前线军报。
“曼弗雷德,你这孙子终于想起来出门了,我‘野兽’老哥可在外面有段日子了,该回家了!”索恩满意的快速浏览了一遍军报,然后把路易伯德王子夹在了腋下,而另一只手则提起了半身人梅里。
不顾两人的吱哇乱叫,叫住来查看发生什么的侍从,马鞭直接从索恩的手里飞了过去,不过马鞭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笔直的拍了这个侍从的脸中央。
“准备马车和快马。”索恩大声的吩咐了一声侍从,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庄园。
但是当索恩冲到庄园门口的时候,庄园的大门处早有一辆有着猎魔人标记的黑色马车在门口等候了。当索恩把梅里和小王子扔进马车车厢的时候,一个矮个子的小老头正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小矮人。
“怎么又是一个穿猎魔人黑大衣的……”路易伯德王子满脸泪痕,心虚的看着这个同样是一身猎魔人打扮的矮个子老人。
而梅里更是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不连贯的词。
“德怀特高领主……您怎么……您什么时候到席尔瓦尼亚的……”老人没有回话,而是在嘴唇上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路易伯德王子用手指捅了捅跟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半身人梅里,轻轻的在梅里耳边问道“你认识他?他是谁?”
而梅里确认已经开始在飞驰的马车上准备闭目养神的德怀特高领主后轻轻的在小王子的耳边回答道。
“别招这个老头,德怀特·范·海尔,猎魔人的十二位高领主之一,这老头怪的很,现在阿尔道夫的西格玛大圣殿的天花板上有一半的地方让这个老头钉满了吸血鬼的脑袋。很吓人的!”
“不可能,我去过大圣殿……大圣殿的天花板……”不过小王子很快被德怀特高领主瞪起的眼睛吓的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终于不再说话了。
(开学的朋友们,帮你们回忆一下考试和挨揍的痛苦,感动不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