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刑部衙门的差役驾着马车将戴宁儿送回客栈,客栈门口张继贤、景言站在那儿迎接着,有种等亲人回家的情景。
戴宁儿优雅地走到两人跟前,笑了笑道:“没事儿,他们待我挺好。”
景言用她热情的方式拥抱宁儿,向她传达出她的关心以及她现在的喜悦。
张继贤拍拍宁儿的后肩,道:“走吧,回家,他们也在等你呢。”
宁儿一进门其他人也簇拥上来嘘寒问暖,生性活泼的许福竟还问起了刑部内院是个什么模样。
朔东客栈一片笑声,一派喜气洋洋,甚至连老顾客都参与进来。
刑部大堂内,钟毅行接过下午刚录的口供仔细看了看,然后面带严肃地抬头掂量了一会儿,接着竟然笑起来,嘴里说着:“这有人怕是要无地自容咯……”
第三天的下午,李归静带着张继贤按照皇帝的旨意从东华门进入紫禁城,路过文华殿走进皇极殿广场,沿着广场文昭阁的那一侧,走过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最终到达乾清宫。
进入乾清宫广场前,门外站着两位锦衣卫千户,那是张继贤第一次亲眼看到飞鱼服,虽做工与影视剧所见有所不同,但看起来仍然是精致、华美、勇武。
张继贤有些激动,乾清宫大门外站着好几位太监,身着褐衣,脚踩皂靴,头戴中官帽,弯腰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正对着门中间的是一个带着三山帽的太监,旁边还有一个头戴武官乌纱,身着绯红袍,挂着绣春刀的武官。
见李归静和张继贤二人走上台阶,那太监说道:“李大人,要不让他先进去吧,你和我们在外面等着。”
李归静道:“好的,郑公公。”
然后他回头示意张继贤自己进入。
张继贤深呼吸口气然后挺着腰板走上前去。
郑粟公公为他打开门,待他进去后退出去把门关上。
乾清宫内果然很大,虽称不上金碧辉煌,但每一个角落都有精品装饰,有一种优雅又高贵的灵气。
张继贤有些紧张,但这种紧张是很平常的那种紧张,比如考试或者面试的那种,和古代其他人面前皇帝时的紧张还是有很大不同。
他挺起胸膛走了好几步,这时一个少年突然走过他面前,是从书架走到桌案,然后站着对一个文案仔细地圈划。
“你先坐在那儿。”少年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椅子。
张继贤倒也不客气,话也不答,直接按照他的指示走到那把椅子跟前坐下了。
“内阁拟出的一条鞭法的事儿,有些东西没看懂,得花点儿时间,你等等。”少年说道。
张继贤知道他就是皇帝,回答道:“没事儿,你继续看。”
“山东案你做的?”少年问道。
进门之前李归静告诉过他,如果皇帝知道山东案是他做的依然接见他,说明皇帝不太在意,所以不必慌张。
“是我做的。”张继贤没有多说什么。
“李慎该杀。”少年边看着他的文案边说道。
“对,该杀。”张继贤接道。
“周文斌不该杀。”少年继续道。
张继贤忽然有冷汗从后背流下,果然皇帝是个不普通的人,他天生就散发出万人之上的气场。
张继贤平复了一下心情:“他也该杀,那些侍卫也该杀。”
“说来听听。”
张继贤道:“李慎手无缚鸡之力,数条性命被杀,他们都看在眼里,这些人谁不是帮凶?”
少年放下笔和手中的文卷,走到他面前:“或许他无奈呢,比如在上官面前的那种无奈呢?周文斌,京卫指挥使周锐之子,他家素来以家教严厉著称。”
张继贤无法答话,他从未想过会被一个未成年人施压成这样。
少年继续说:“你这一杀,好几位京官都绝后了。当然,我不怪你。”
张继贤抬头看着他:“为何不怪我?”
少年不会主动回他的话,继续说道:“你知我如何知晓是你所为?你不必回答,只需告诉我这个是什么。”
少年走到另一个桌子上拿起一个木盒递给张继贤,张继贤打开一看,原来是几颗子弹头。
少年继续说:“刑部从山东带回来的。连杀二十人,用这东西杀人的武器定是不可思议的东西。瞧这铁疙瘩,东洋来的火绳枪也不能达到这水平。直到李归静来找我说了你的事,说了很多,我非常兴趣。将此案和你联系起来,我居然相信了他的话。”
张继贤有些尴尬,难道今天不是应该自己来向皇上诉说实情吗?怎么变成了皇上一直说话,而且还不等自己介绍自己,皇上居然就已经声明他相信了。
也难怪古代人比较容易迷信,但皇上所说的理由确实很有道理,他并不仅仅是天真单纯。
少年说道:“你放心,李归静没有透漏你杀人的事情,是我将两者结合猜出来的。哈,我竟忘了说,我就万历。”
张继贤起身拱手道:“参见皇上。”
张继贤觉得既然都已经说了这么久的话,应该没有跪的必要了。
万历笑道:“我听说你的时代人人平等,人人自由?是这两个词吗?我听李归静说的。”
张继贤道:“是的,平等和自由是我们那个时代的诉求,是人类自我意识自我价值的觉醒,人人平等是人们心中的共识和价值观,但并非是实质的平等。就好比穷人和富人作为人的价值是平等的,但仍然有财富的差别,男与女在社会认同上是平等的,但社会现实中仍会对女性有歧视。”
万历听的很认真,这仿佛是他从未听过的言论,从未遇到的词藻和术语,但他能明白所说的意思。
“天下大同果然不易,即便人人认可了,现实中也不能达到极致。”万历看着他。
“是的。我今天来见皇上是有一事相求。”张继贤鞠躬道。
“什么事?”
“我来见皇上是想向皇上讨要权力,但皇上放心,我并不是急功近利之人,我只是想以我所知道的为大明做点什么。”张继贤道。
“那你先跟我聊聊天吧。其实上次李归静来说这事儿,着实让我耳目一新,我留他在我这里待了足足三个时辰,直到他把知道的都说完。你能给我看看那个黑匣子吗?”万历道。
张继贤知道他的意思,把手机和手表都交给他,并说道:“电快没了,待机最多一个月。”
万历接过张继贤调好的手机,看着上面的屏幕,顿时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仿佛是拿着一个仙界之物。
那屏幕上正好播放着现代战争电影,张继贤给万历认真讲述着里面的内容、穿着、武器甚至包括地理知识。
万历边看边告诫道:“此事定不能告诉其他人,尤其是其他重臣,他们不会相信的,他们会以妖言惑众的罪名杀了你。”
张继贤道:“谢皇上提醒。”
“你刚刚所说‘电’为何物?”万历道。
“您看到的画面实则由光组成,无电则无光,电则生命,它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张继贤道。
万历放下手机,表现得有些可惜和无奈:“这等宝贝就在这个时代竟不得生存!此‘电’如何能取?”
张继贤道:“电应当是在十九世纪发明的。也就是三百年后。”
“对了,我问李归静大明朝未来如何,他竟说不知道。你跟我说说。”万历带着渴求的眼神看着他,并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面。
张继贤明白这是李归静对自己的暗示,他暗示不能将明朝未来告诉万历。
其实张继贤也并不打算告诉他这个问题,怎能让一个国君知道国家的灭亡,指不定会导致什么样不好的后果。
但他又知道自己很难逃避这个问题,这是万历最想知道的答案。他必须抉择,抉择用谎言还是现实来应对这个聪明的少年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