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这是刚刚那批入境者的信息,然后我刚刚检查了一下,有一个人的信息好像填写有误,我可以先去确认一下再递交过来吗?”
“嗯,那你再去确认一下吧,有什么异样记得随时报告。”
在和小队总长官打过招呼后琴丝拿着记录册快步离开了办事处,连迎面走来的小队长和她打招呼她都没有理会,径直走出了管理处。
“唉?她怎么了?是我刚刚说话说的太难听惹她了?不是吧?”小队长看了看琴丝,又看了看长官,一脸茫然的挠了挠头。
——
“那个,瑟卫·奥尔砂先生在吗?可以出来一下吗?”
在问过负责分配人员的士兵后,琴丝找到了刚才那人的帐篷,她拉开帐篷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望去。为了省出更多的帐篷给后续的入境者,六平米大的帐篷里硬是塞进了4个成年男性,再加上他们的行李,整个帐篷被撑的拥挤不堪。
“是审查员小姐吗?我在。”
之前的声音从帐篷的最里面传了出来,接着是一连串物体之间的碰撞推挤声,再加上他嘴里对另外三人没停过的抱歉,几十秒后他终于从帐篷里挤了出来。
虽然他的形象依旧是那么肮脏不堪,但这次琴丝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嫌弃,而是好好的对其打量了一番,而这一打量让她更加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更加疑惑了起来。
首先是他身上的那件占满灰尘泥土的酒红色大衣,虽然为了防止识货的人认出偷走而特意撕掉了厂商标志,但这个款式的衣服像她这种爱好时尚的女生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因为就在去年自己有一个同事就买了一件与这一模一样的款式——朱亚尔牌秋季款酒红色保暖大衣,售价接近十二万瑞克一件,是她这种收入水平的想都不敢想的价格。
但现在这件奢华的衣物,正穿在一个满身污垢的偷渡入境者身上。即便肮脏,却依旧整齐。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对方向她微微鞠了躬。
其次便是这个人态度礼仪,之前她还以为这人的礼貌只是因为想讨好她,而现在她敢肯定这个人绝对受过高等的贵族教育,无论是他的待人态度和行为礼仪都是她工作生涯中见过最标志的,而且毫无故意做作的迹象。
“那个瑟卫先生,这行记录是您填写对吧?”琴丝举起记录册,指着末行漂亮整洁的花体字问到。
这种只属于贵族之间互相炫耀身份用的写字方式,如果不是经过长期训练根本没办法做到如此自然流畅。虽然自己以前也被父亲强制学习过一段时间,但工作之后也就彻底忘记了。在她眼里这都是些没有实际意义,华而不实的东西。
“嗯,这是在下填写的信息,请问是我哪里疏漏了吗?”
“不是不是,哪个,呃……瑟卫先生,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或者说,您为什么要偷渡来这里?”
瑟卫家族,克瑞斯庞大的政治贵族之一,在11年前的战乱中很有先见之明的选择了当时并不强盛的帝王所在的阵营,在帝王平息战乱建立新政府的过程中提供了可观的援助,并在帝王建立政权后成为了政府中的中坚力量,延续了家族作为政治贵族的身份。
而现在,一个自称“瑟卫”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对不起,这个问题可能比较私人,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吗?”对方在听完问题后,脸上露出些许难色。
“瑟卫先生,呃,该怎么说呢……如果我真的就这样把你的信息送上去,你大概率会在明天之前就被遣送回去。”
“为什么?”
“所以我才要确认你的身份啊……算了,那就原谅我冒犯直说了——你是瑟卫家族里谁的私生子吗?”琴丝瞟了一眼周围巡逻的警卫,确定他们听不到二人的对话后说出了这句话。
“……”
这句话说出去后,对方的眼神突然就黯淡了下来,一只脚也不自觉地向后迈了一些,本来高大的身型在这一刻竟显得有些蜷缩,宛若一只受惊的小兽。
“呃,对不起我可能话说的有点太直白了,但看你的反应……我说对了吧?好了好了,你现在先回去,但千万别和任何人提起你的身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就行。等今晚审查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你千万别引起其他人怀疑了……啊,那我先走了,记住我说的话啊!”在小声交代完事情后,琴丝为了不被其他人怀疑,只得迅速离开现场,走之前还推了瑟卫一下示意他赶紧回到帐篷里。
在和周围警卫打了个招呼,确认自己没被怀疑后,走回管理处的琴丝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拿起记录册,看着末尾的那行信息兴奋了起来。
天呐这到底是什么展开,自己竟然在这里能遇上一个逃难的贵族私生子!幸好是自己先发现,不然他肯定会被送回去的。说起来他为什么要逃难?是被正妻发现了,还是被黑帮盯上了?还有,他的父亲到底是主族还是旁系的?看他的教育水平和不谙世事的样子,不会是被族长秘密培养的吧?哇,那这样事情不是更复杂了?
无数奇奇怪怪的想象在少女的脑中疯狂涌现着,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装作内急的样子小跑到宿舍的厕所里锁上了门,然后立即拿出记录册小心翼翼的撕下了写着瑟卫信息的那一业,在确定没有留下明显撕痕后,模仿瑟卫之前那些人的笔触在新页上誊写了一遍,随后在最后一行上用正常的笔触写下了瑟卫的信息,不过这次,名字被改成了“斯维·奥尔砂”,入境原因也改成了“走私”,其余信息也经过了润色,确保不会被他人怀疑。
在确定修改完成后,琴丝收拾好东西按下了冲水按钮,装作释放完毕一脸舒畅的样子离开了厕所,随后将记录册交给了长官。
“嗯,又是一群走私犯啊。刚刚小队长他们的行李检查结果也出来了,看样子就是一群普通的走私犯,估计也问不出啥来。那辛苦你了,先去休息会吧,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再抓一批。唉,这边境真的是乱的不行,国界和没有一样,真的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今后可得好好治理治理……”
在附和完长官的啰嗦后,琴丝终于离开了办事处。如果是以前她现在肯定要去好好洗个澡,清理清理身上的脏东西。不过这次她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走到帐篷营旁边散起步来,脸上掩盖不住流露出奇怪的表情。
而天空中的乌云,也越逼越近了。
——
轰隆、轰隆隆……
没有任何预兆,大雨几乎是在雷声响起的同时便倒了下来,倾盆的雨水直接埋没了管理所和营地。但得益于军方厚实的帐篷以及专业的临时排水渠,住在帐篷里的人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到了饭点,专门送饭的士兵敲开了琴丝的宿舍给她递上了已经加热好的食用罐头。在这种荒郊野岭之下,每天的主食基本就是各色各样的罐头,虽然听起来过的好像挺艰苦,但只要实际尝试过后你就会发现——为什么这个国家的厂商什么玩意都能做成罐头?
琴丝在这里已经吃了两个星期的罐头但甚至都还没有吃到重样的,在今天之前她每天的乐趣之一就是尝尝今天的罐头是什么料的。
不过今天的琴丝只是机器地用勺子往嘴里送着眼前的里脊鱼肉罐头,发呆般的看着眼前雪白的墙壁。
本来今晚应该是分批一个个的对入境者进行信息核实和审问,作为辅助审问的她本来想逞着职务之便在审问开始之前偷偷和瑟卫对一下口供,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断了她的计划。因为这场暴雨过大的缘故,为了保证不会出现意外事故,所以长官决定将审问延迟到明天早上。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有了更多的时间来计划怎么帮助这个逃难的贵族私生子。
虽然自己已经帮他把入境信息改成了不会引起怀疑的走私,但行李可是个大问题。别的走私者都是拎着大包小包的货物入境的,可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家伙除了身上的那件大衣之外什么行李都没有,你说这是来走私的任谁都不信,必定会引起怀疑。
所以为了让他摆脱怀疑,自己必须和他提前串通好口供。自己身边这些军人虽说并不是“倾轧之轮”的主部队,只是其他部队里选出的预备役,但这种能涨功绩的任务,他们可都是抢着来的,毕竟“倾轧之轮”主部队的待遇可是其他军队的好几倍,能早进绝不晚进。所以他们在审查这种事情上可不会给人半分可趁之机。
既然如此危险,那自己为什么还要去做这种事情?
在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愚蠢后,琴丝突然冷静了下来,开始反思这件事里自己到底搞错了什么东西。
也许是自己少女小说看多了,在现实中遇上这种如小说般展开的剧情后自己竟然就莫名其妙的激动了起来,还干出了之前那些离谱的事情。不过那些事还不算太严重,可自己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可是真正意义上“违法”了。为了一个来路不明、自称贵族的人,自己有必要做这些事吗?
自己家算不上什么真正的贵族,只不过因为父亲从政所以与那些真正的政治贵族略有交集,父亲才有幸见到这个国家真正的上层,真正的上流。也正是因为如此,白手起家的父亲对那种生活有着无尽的向往,所以他才强迫自己去学习那些旧贵族留下的东西,即使自己对公务员毫无兴趣,父亲也借助他的人脉帮自己在政府里找到了现在这份职业,并强迫自己在此工作。他坚信只要努力,一代接一代,自己的“家”也能变成“家族”,也能挤进贵族的行列当中。
可是这份压力实在过于庞大,或者说这个目标是在过于遥远,青春期的逆反心理也让自己与父亲闹过无数矛盾。不过现在自己倒是老实了,但也不是说认可了父亲,只不过是因为在见过那些真正的贵族之后,自己心中的某些东西被彻底击垮了。
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场巨大的赌局,一场有可能将自己从这生活中解脱的赌局。
赌,还是不赌?
她茫然的看着墙壁,直到罐头里的食物完全冷却。
——
“你那算啥,之前我就帮一个仿制文物的团伙运过货,先别说外表仿的和那些博物馆里的玩意一模一样,就连魔力残留的量都有考究,请的可都是东麦陶最好的炼金师傅。做出来的东西连文物鉴定所的人都要费上一番功夫!”
……
在塞的满满当当帐篷里几个人走私犯一边吃着发的罐头,一边相互吹嘘着自己一起干过的见过的事来聊天解闷。
在轮了一圈之后,另外三个人的目光一齐落在了帐篷最深处一直默默听故事的男人身上,其实在这之前他们就对这个人非常好奇,因为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走私犯的样子,而且身上竟然一点行李货物都没带,如果不是偷渡的话那他身上肯定有故事,但如果是偷渡的话故事就应该更精彩了。所以大伙都非常期待这个自称奥尔砂的男人开口。
“嗯……”奥尔砂拖起下巴,闭上眼,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睁开眼对着另外三人缓缓说道:“各位如果想听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希望各位的嘴可以严一些,有些事情只有咱们知道就行了。”
话语一出,整个帐篷里陷入了死寂。
并不是因为奥尔砂这句话有多么令人震惊,而是因为他重新睁开的瞳孔,是血色的赤红。
另外三人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庞就那样僵在了那里,大张的嘴里没有一丝声音传出。他们想叫,但是叫不出来,身体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死死捆住,动弹不得。
奥尔砂看着惊恐的三人,微笑着把食指竖在了嘴唇中间: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