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冬天最冷的北方边贸城市,57岁的老盛已经生活了五十年。老盛,全名盛青林,二十年前,他和妻子在自家楼下的路口开了一家砂锅店,由于用料实在,味道好,街坊邻居们一直捧场,久而久之,也成了一家小有名气的美食店。
老盛的妻子刘美玉是南方人,和他相差八岁,二十岁时来这里的夜总会打工,因为性格泼辣得罪了客人,被同为员工的老盛解围,无依无靠的刘美玉直接辞职住到了老盛父母留下的两居室里,为他做饭洗衣。一年后老大盛海铭顺利出生,两人才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孩子出生,日子渐渐捉襟见肘,老盛终于狠心卖了自己拉风的摩托车,又东拼西凑借了开店的本钱,福盛砂锅店才开了起来。
每天清晨5点钟,盛青山就起床了,已经是多年的习惯,他不用闹钟就会准时醒来。冬日里天亮的晚,他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妻子睡的正香,让她多睡一会儿。
匆匆洗漱之后,盛青山拎着垃圾袋下楼。路过二楼的张奶奶家时,他会顺手把门口的垃圾捎上,八十多岁的独居老人,经常让盛青山想起早逝的母亲。
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五点三十分,盛青山开了店门。他点燃煤气灶,熬煮昨晚炖了半宿的鸡汤和猪骨汤,然后洗干净手,捞出腌菜缸里的酸菜熟练地细细切丝。酸菜切了半盆,负责清扫附近街道的清洁工们就会拎着自己的饭盒走进店里,老盛接过他们的饭盒,放进冒着蒸汽的大锅,再顺手拎出两个暖壶,让他们把自己的杯子灌满。
明年就要退休的清洁工老李每天随身带着戏匣子,他用热气腾腾的茶水熨过嗓子之后,开始哼起起自己最爱的京剧唱段《搜孤救孤》,“白虎大堂奉了命,都只为救孤儿舍亲生,连累了年迈苍苍受苦刑。。。”一段唱完,盛青山已经把热好的饭盒用大托盘放在桌上,几个人热乎乎的吃完了饭,刘美玉也正好走进门来。双方心照不宣的擦肩而过,刘美玉照例送上一个白眼。她打开挂在墙上的电视机,一边哼着歌一边穿好围裙戴好白帽,坐在阳光最好的固定位置上等着第一批吃早饭的客人进店。
六点三十分左右,第一批熟客陆陆续续掀开门帘进来,有人吃了饭准备去上班,也有人下了晚班想喝点酒补觉。刘美玉忙活了好一阵后,客人的碗盘撤下,十六岁上高中的小儿子盛海澈打着哈欠进来。刘美玉将热好的牛奶和二十块钱递到他手里,盯着他喝完并把钱收好。
“过马路看车!”刘美玉望着儿子的背影重复着每天不变的叮嘱,直到他转过路口才搓手跺脚的回到室内。
“这两天淼淼来电话了吗?”盛青山一边刷碗一边问。
“她来电话就没好事,我可不盼她的电话。”刘美玉一边说一边拿着笤帚扫地。
“女孩家在外面上学,钱上不能亏着。”盛青山一边擦手一边准备拿自己的电话,“海铭离她近,我让老大星期天去看看她。”
刘美玉放下笤帚夺下盛青山的老式按键手机,“前两天不是刚打过吗?你就别再烦海铭了,死丫头有事没事就去老大那儿蹭吃蹭喝要零花钱。”
“那我问问海铭的情况,他最近老是加班儿。”盛青山拿回电话,快捷键拨通盛海铭的手机号码。
刘美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出门去倒垃圾。
“海铭啊,我看天气预报你那也降温了,记得出门多穿点儿。”电话接通,盛青山的声音传到千里之外的城市。
“爸,我昨天晚上加班到后半夜,能不能别打扰我睡觉?”蜷在被窝里的盛海铭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老板,来个猪肉酸菜砂锅,大碗杂粮饭!”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掀开门帘,熟门熟路地点好了菜。老盛只能把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放下手机,回厨房做菜。
“妈,我已经下车了。”二十七岁的刘淼淼磕磕绊绊地拖着坏了一个轱辘的行李箱一边走一边打电话。
“死丫头,我还没和你爸说呢。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站在垃圾箱旁的刘美玉压低声音。
“那就现在说呗,我已经出站了,半个小时左右就到家。”刘淼淼说着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她点开信息,是预约的出租车到了,“妈,我订的车来了,先不说了,您抓紧告诉我爸啊。”
刘美玉看着被挂断的手机,觉得一股血瞬间就被泵到了头顶,她慢慢挪了挪扶着墙站稳,深深地叹了口气,“怎么糟心事都碰到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