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自清末以来就是云县最为富裕的村庄,张君是族长的长孙,打小就随做老板的爹妈在城里长大,他妈从怀上他那天开始便每天看书、听音乐,连打了十几年的麻将都在那时给戒了。
张成,草泥马,给我买包烟去。张成一路小跑,买回来时已不见张君的踪影。便捏着烟搁家去了。那料!睡到半夜张君醉醺醺的踹着他家的门,不知怎么的狗也没叫。张成故意晚了一会儿去开门。君哥!大晚上的又有嘛事儿?草泥马!张成!我刚才路上怎么没见你拿烟等着啊!张成低头无语。
张君沿着自己走了二十四年的街道,从一溜的青砖瓦房变成了一溜的瓷砖小楼,街上的人来来去去。唯独街中心的老杜烧饼的老杜还肯和他说说话,老杜年近六旬无儿无女自从村东口刘常富家扩养鱼场占了他两亩地,好说逮说才答应下现在的烧饼店做为补偿。老杜有几个侄子侄女都在省会去了,几年都不见来看老杜一次。
张成!草泥马!过来打麻将,张君事先串通好几个朋友使眼色,张成连输九把,输的还剩最后二十的时候,张君开口了,张成!草泥马!给老子去买包玉溪。张成一如既往小跑出去。张君有个朋友阿文看不过去小声嘀咕着。张君温柔的说:这小子就该被欺负,不欺负他欺负谁?当年我还没记事儿,他妈在我们家做保姆带我,有一次把倒满的开水倒我脚上了,不信你们看,现在还有疤呢!不是我妈告诉我,我还以为是胎记呢?就这块儿疤让我没考上航空员。你们说不欺负他欺负谁?众人异口同声也是!也是!
张君还是通过家里的关系去文化局做了公务员,协助管理张家村的小学教育。据说:他妈在上月二十号晚上买了三瓶儿茅台带张君上城里唯一的五星级酒店,母子俩加文化局局长总共三个人却占了个十五人的包间。张君母亲一上来就让张君叫李舅。文化局局长起初还没开始开口,张君敬了杯酒道:李舅,您说说,富贵之家多纨绔,贫民之子皆志气,您怎么看的。他李舅,你看小君给你敬酒哩。文化局局长才扬起头慢慢喝下道:也不尽然。富贵之家出的状元也大有人在,你看这几年名牌儿大学,有几个学生不是城里人。贫民之子就更别说了,你看你们老家邻村出了多少犯人,不都是穷的叮当响的穷人吗?
张成还记得小时候在张君家给张君堂妹张明月当马骑的事儿。张君爬不动了,明月便叫成哥哥:我还要骑。最后一次见明月是她考大学那年。没考上去当了兵,听说后来被团长看上进了文工团。
小时候明月就爱跳舞,细腰扭来扭去,头上戴着大红花,亲戚们当着明月对他母亲刘欣都说:看这俏模样长大肯定是个美人坯子,明月听一次脸红一次,慢慢的明月也就越来越要强,就跟他父亲张楚一个德性,张楚年轻时同龄的同学都上完大学结婚了他才考上大学,毕业后在镇里当了秘书,那料十几年就没得到任何升迁。刘欣让他去找他哥张霖借钱送礼,这张楚就迟迟不去,总说明年去,明年换新县长。
张成,草泥马!想什么呢?以后给我开车。张成的技术不好不坏,可就是眼睛不好,他高中时配了副眼镜,当时张君就说你小子也不看看你那样,邋里邋遢,吃最便宜的饭还戴眼镜儿装什么文化人,张成坐在角落低着头嚼完了馒头连咸菜都忘记了吃。复读了四年愣是没考上大学,去学了个车,从驾校摸了几次车后就再没摸过车。
文化局楼也不算高,不过建筑听说是日据时期的司令部,大门修的甚是有排场,两边一边一个大石狮子,一进门就见一尊约有三米的***铜像环着小池,枯了的荷叶上小鱼蹦哒来蹦哒去。
春去秋来,大雁又飞回了南方,张成拨通了父母的电话,说今年不回来了,今年活儿多厂子效益好。又拨通了爷奶的电话,电话那头四婶拉着长音道:是成子啊!你爷奶在南京挺好,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没几句便挂断了电话,电话滴滴的响了许久张成才又拨了外公外婆的电话,电话那头外婆道:成倌儿,你都二十三四了还想着考大学,你看你那些同学都成家立业了,你在家就好好的开车,开车又不累又是给领导开,明月的事儿你想都不要想,人家嫁了个团长。
大年三十的晚上开始下起了细雨,一下就下到了初六。老杜说:看来今年又要旱啦!孩子告诉你个事儿,听我在北京的侄女儿说:他们大学有很多去自考的,你学的不错,可以去看看。好逮是京城啊!
人来人往,车去车来,人挤人,车挤车。三四年下来,人走了又走,散了了又散,有缘再见多是无缘。大学里的漂亮姑娘看的眼都花了,也看够了。枫叶红的只剩下红。
一边儿走一边儿拖着行李望来望去,左顾又看。不是老头儿干的活儿就是十六七干的活儿。老人穿着保安制服蹲在墙角端着碗,碗里稀疏的几丝咸菜,汤里有几点肉沫儿恨不得把碗都吃进肚里。
商店门前的服务员穿着白裙子白高跟,脸上化了淡妆,从她的眼神儿里能看得出是个读过书的姑娘。
差点儿把行李箱扔在路上,已经第七天了,攒了几年的钱被一个自称是明月大哥的男人骗走了,当时说明月被郝团长抛弃了,准备堕胎都没钱堕,明月堕完胎就来找你,让我劝你别考大学了,就凭你现在的实力还怕没工作。几天后明月大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电话停机。
小成,我们这儿不要走了的人,你去分公司吧!十几家分公司没有一家肯要,都说回原公司。
没一个人知道他回了家,回家大概两个礼拜左右,张君居然娶了自己的亲堂妹明月。原来明月被抛弃是真的。而且生的男孩儿还是明月和郝团长的种。娶了大概一个月左右张君便去省城文化厅当了主管省小学教育的副处长。
又是没一个人知道张成返了京,不管谁的电话他都接,人都说他傻。又干了十年的保安成了全国最著名大学的研究生。
北京的一个街头,细雨濛濛,一家文化馆热火朝天的开始营业,听说市长都来了还发表了讲话。
万千的霓虹灯,红的、绿的、黄的、紫的,夜空比白天都亮。餐厅里放着《情人的泪》舞曲。草泥马!张成。来!坐。我给你摆了酒,十年了,你终于还是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