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来!小魔女,你放我下来!”
…
“你要抓我去哪?”
…
“诶我跟你说,我真是第一次!”
…
“不就拿你点钱么,一路板着个死人脸,至于吗?再说,也没拿成…”
…
“喂,说话…哑巴?”
…
一个男童声音从山坳传来,很稚嫩,很恼怒,似是与谁说话,却没有任何回应。
声音越来越近,在杂草乱石的山路上,渐渐现出一条小小的曼妙身影,手里还拎着个什么,在不断地扭动,似在挣扎。
人影从林中走出,在月光映衬下逐渐显露身形——一个十三,四岁小女孩。
女孩红唇贝齿,粉妆玉琢,白衣白裙,一丛乌油油的长发作闺女装束,如同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此时,她如同老鹰抓小鸡,左手拎着一个跟她一般大小的男童,举重若轻,毫不费力。
男童叫嚷,不断挣扎,对她又抓又挠,试图挣脱魔爪。
“老鹰”不说话,手臂轻抬,男孩离地更高三尺,衣服从后收紧,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吃足了苦头,知道斗不过这小魔女,再也不折腾了。
他放弃了抵抗。
……
月光莹莹,凉风徐徐,夜色幽幽,如此良辰美景,又有佳人相伴,这本是世上最令人艳羡之事。
但江杨并不开心。
任谁像他这般被拎在半空也不会开心罢。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如他一般大小的小女孩,实在让他郁闷。
初见她之时,打扮华贵,一眼便知道是外来的大家小姐,就算城里最富饶李家的小姐,气质也不能与之相比。
像她般年纪的女孩,在外行走,一般没什么经验。
外乡人,富饶,年纪尚小——绝佳的下手目标,捞上一回,能舒舒服服过上数个月,任谁也不会放过这到嘴的肥肉。
再说,失败她又能如何?吃了他不成?这可是他江杨的地盘,他说了算。
种种诱人条件结合起来,便叫上几个同行,经过精心策划,便有了劫富济贫的行动。
谁知栽了个大跟头,被反打劫,并且是整个人都被小魔女给劫住了。
事情败露之后,众人一哄而散,向各个街道逃窜。不知怎的,小魔女就追着他不放,尽管他拼死逃跑,还是被逮住。最让他气愤的是,就抓了他一个。江杨突然愤愤不平起来,真是便宜那几个家伙,运气太好,逃得魔爪,也怪他出门没看黄历,运气太背。想到此处心生怨念,瞪了一眼小魔女,怨她为何不多抓一个,害他在路途中孤寂难耐,也怨她生性淡漠,对他不理不睬。
小魔女也真是,又冷又酷,不言不语,几日路程下来,对他爱搭不理,就只是拎着他赶路,并且尽走些山野小道,一路上他被蚊虫叮咬好不难受。前两日还好,第三日江杨就忍受不住,主动跟她搭话,既因孤寂,又想套出些有用的信息,结果她一如往日。若不是先前在城里见她向人询路,还真把她当哑巴。
江杨哀叹,运气实在太背,摊上这么个事,摊上这么个魔女,实在不知接下来命运会如何。
瞅了一眼拎着他赶路的魔女,着实想不通,拎他如同吃饭喝水,毫不费力,若是粗犷大汉勉强还能解释得通,但却是一个跟他一般大小的女孩,小胳膊小腿,哪来这么大力气,她到底是什么人?
不禁好奇地打量起她来。
柔柔月色映照在她脸上,双眸盈盈如秋水,眼波转流间勾魂慑人,琼鼻小巧玲珑,薄薄的红唇点缀精致无暇的面颊。清风徐来,带起她秀丽的长发与衣裙,一阵幽幽香气涌向他口鼻间,夹杂着树木与花草的香味,恍惚间,眼前小魔女飘飘如仙子临尘,不食人烟。
江杨有些痴了!
好可爱!
怎么能这么可爱!
比东边家小花可好看可爱得多!
要是…
他使劲摇晃着脑袋,头也扭到一边,似乎想把这荒谬的想法甩出去,试图清醒过来,但又控制不住自己,转过头偷偷打量。先前拎他如小鸡,一句话也不予他说,态度冷漠至极,虽说他理亏在先,被抓住也无可厚非,但好歹一路上跟犯人说话解闷啊。因而只把她当恶女看待,觉她是这世上最可恶的女子也不为过,跟好看哪沾得上半点关系。现月光盈盈,点点荧光在她身边起舞,映照她那洁白如玉的面颊,只感觉她比他见过所有的女子都要好看,而且好看得多。
以前他总是想不通,为何有人愿意花别人几辈子都没见过的银钱,仅仅为见美人一面,博得美人一笑。那些人不是傻子就是呆子,有这钱,不如吃得一顿饱饭来得实在。
现在他隐隐明了。
月下佳人,美人如玉,白衣胜雪,飘飘似仙。
这就是魔女此刻在江杨心中的形象。
“砰砰砰…”
感受心脏的剧烈跳动,他突然有些犯怵,双颊隐隐发烫,心里虽极力否认,却也改变不了他被小魔女外表所迷惑住着的事实。
至少此情此景——月下佳人,而佳人正拎着一只不住挣扎的小鸡画面,永远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江杨喉咙滚动,干咳一声,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刚张嘴,一股巨大的风浪涌入了他口鼻之中,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到嘴边的话被风浪生生灌回了肚子里。
而此刻小魔女拎着他箭步如飞,足不沾地,风驰电掣向山下奔去。
江杨眼见树影在不断倒退,前一刻腾云驾雾,下一刻又如坠深渊,他感觉自己如同风雨中的一朵娇花,随时都有可能被小魔女摧残。
我错了,我有罪!
江杨悲呼:我收回刚刚的话,魔女一点也不可爱,只会折磨我。魔女终归还是魔女,永远不会变成仙女。跟可爱沾不上半点关系。刚刚肯定是被她施了什么妖法,迷惑我心智,让我生出这种念头。
两人身影在江杨的悲呼声中,渐行渐远。
……
“嘭!”
“哎呦。”
江杨一声惨叫,屁股与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小魔女…你…”江杨话还没说完,女孩一闪,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虚影,比之下山快了何止数倍。
“妖怪来了,快跑…啊…”
“狼妖,是狼妖…”
“怎么会有狼妖?”
“兄弟们,抄起家伙。”
“嗷呜!”
江杨被惨叫及狼嚎声吸引,抬眼望去,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小村子火光冲天,十数只狼妖正在屠戮这个小村子,村民正在殊死抵抗,场面混乱。
狼妖个头比一般野狼还要大三倍,血色皮毛既厚且硬,利爪尖牙寒光森森,唾液腥臭至极,速度极快,黑夜中如一团血色魅影,冲进人群中肆意屠杀。
仅仅一瞬,江杨就见着数个拼命护人的村民,丧命在狼妖血盆大口之下。
一个高大的男子,被一头狼妖扑倒在地,利爪刺入他背心血肉当中,血肉模糊,隐隐可见白骨,他的右手已经被啃咬下来,此时右臂鲜血正沽沽而流,而他身下正死死地护住一个婴孩。婴孩衣服上,皮肤上,占满了男人粘稠的鲜血,不住啼哭。男人心痛地看着怀中婴孩,想到没能保护自己的孩子,今日都得命丧狼妖之口,心中悲苦交加。巨狼血盆大口离他的咽喉越来越近,已经能闻到它嘴里喷出的腥臭气息,猛然抓起地上的材刀,狠命地劈向狼妖脖颈。就算死,也要它们付出代价,哪怕只是在敌人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但没有如他所愿。
材刀连接触到狼妖皮毛都不能,便被对方前爪拍飞到数丈之外。
他绝望了,紧紧抱着怀中啼哭的婴孩,闭上双眼。
惨叫声,哭喊声,狼嚎声,在这个寂静夜里格外瘆人。
…
江杨脸色苍白,眼前景象,与多年前那个夜晚渐渐重合,对他造成了极大冲击。那个夜里,他失去对他疼爱有加的父母,失去了生他养他的故乡,倾刻间,便是尸横遍野,白骨皑皑。
一切起因皆是妖族,是它们让他失去至亲,失去故土,流离失所,无依无靠,变成了一无所有,吃完这顿没有下顿的偷儿。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双眼充血,体内蓬勃之气蔓延,肌肉筋骨变得通透,仿佛充斥着无穷力量。他这辈子最大心愿,就是斩妖,斩尽一切妖魔,眼前所见,如同当日,血海深仇,怎让他不恨,不顾一切,便要冲杀过去,就算身体被吞噬也无所谓。
“噗!”
兀的,鲜血喷溅足有三丈多高,一个狼头滴溜溜飞了起来,在空中飘转不数十圈才砸落在地上,溅起了大片的尘土。又腥又稠的鲜血洒在那对父子的身上,脸上。
江杨停下脚步,在他吃力凝视之下,才捕捉到一个白色虚影,如奔雷闪电,利剑般直入狼群之中,又如一个白色幽灵,迅捷,穿梭在狼妖之间,手中长剑散发着淡淡白色荧光,剑身在漆黑夜里森森寒光一闪一闪,冲势之中,带起狂暴风浪,每过一处,便有一个狼头飞起,鲜血喷溅,无头狼尸轰然倒地。
是小魔女。
小魔女手执一柄利剑,她亦如一柄直插敌人心脏的宝剑,白衣胜雪,飘飘似仙,喷溅出来的鲜血也没能在她衣裙上沾上半点。
转眼间三头狼妖便死于非命,含恨在小魔女的剑下。
看着小魔女身姿,在十数头狼妖下拼杀,保护这些在狼妖血口之下毫无还手之力的村民,江杨心中莫名震动,在冷漠,好看之后,他又识得她的另一面——强。强大如狼妖,也没有能在她剑下走过一招。当然,打死他也不会承认小魔女善良的。若是她善良,又如何能拎着他,走了几日几夜的路,害他受尽苦楚。至少也得跟他说上一句话。
若是女孩得知只要跟江杨说上一句话,便把她归类到善良之类,不知她是否会如他所愿。
“杀呀!”
“儿郎们,拿出你们的血性!”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手中拿着一把镰刀,颤颤巍巍。
“冲啊,杀了这些该死的狼妖。”
“还我丈夫命来!”
活下来的村民明显也注意到那道白色魅影,气势如虹。而剩下的狼妖,闻到死去同伴的血腥气息,大概也明白大敌当前,心生顾及,提防着小魔女,气势大减,此消彼长,众人合力之下,竟然打得狼妖平分秋色。
“嗷呜!”
“嗷呜!”
“嗷呜!”
数声狼嚎响起,声音震天。零零散散的十头狼妖聚拢了起来,凶狠地盯着眼前这个白色倩影,
小魔女执剑傲然而立,白色衣裙纤尘不染,面对狼妖的围攻,毫不慌乱。
三头狼妖就向她扑杀了过来,血色毛皮炸立,筋骨肌肉鼓动,双眼嫣红胜血,尖牙利爪突兀长长三寸,攻向她脖颈,心脏等各自要害,若是被抓到或啃咬,非死即残。
江杨暗道不好,本来单个狼妖不算什么,一旦联合起来,顾及就不少,既要面对三头狼妖全力进攻,又得留心各个方向狼妖的行动,三狼威势之强,站在战场外的江杨也能感受到,更别说小魔女,压力之强可想而知。何况还有七头狼妖在战圈之外虎视眈眈,只要摸清她招势或暴露出一丝丝的破绽,余下狼妖定会向她扑杀过去。在十头狼妖轮番攻击之下,不断地消耗对方的实力,很快会疲于应付,再厉害的高手也得饮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