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陈蕊蕊最先发现了不对劲。
裘德洛跑进了婚礼现场,裘德洛落单了,裘德洛的主人不知所踪,裘德洛呜咽不止,裘德洛看起来非常悲伤。
“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费孔城含情脉脉,婚礼现场掌声雷鸣。
陈蕊蕊的心揪到极点,她俯身抱起裘德洛,面对满目珍馐,龙虾牛肉,它毫无胃口,只是不停低声悲鸣,陈蕊蕊的心又疼又惊,这是怎么了?宝贝儿,你的主人呢?裘德洛不说话,裘德洛很悲伤。
“你愿意到了合适的年龄嫁给他,当常温柔端庄,来顺服这个人,敬爱他、帮助他,唯独与他居住。要尊重他的家族为本身的家族,尽力孝顺,尽你做妻子的本份到终身,并且对他保持贞洁?你在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我愿意。”
尤雾眼含热泪,再心如钢铁,再悔婚伤人的女人,在面对一众灯光音乐,渲染烘托之下也无法抑制内心潮水般的感动,她大声回答,现场气氛一浪高过一浪。
陈蕊蕊的心随现场声浪人海跳到最高点,一对新人正在台上甜蜜拥吻。她站起身,怀抱瑟瑟发抖的裘德洛离开了,她要找到裘小洛,她一定、必须找到他,直觉告诉她裘小洛就在现场某个角落,不详的预感在内心弥漫开来,曾凡茗只顾给两个孩子夹菜舀汤,压根没有发现老婆悄然离席。
第二个发现不对劲的是丁尔拉。
在台下端着婚戒的伴娘丁尔拉,用余光瞥到陈鹤居然正与章知难大喝特喝,觥筹交错,只剩一张梁清润惨白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绝望至极。丁尔拉心里一惊,她深知陈鹤不胜酒力,那样作死地一杯一杯又一杯,准保喝得酩酊大醉。
章知难!丁尔拉咬牙切齿,却又说不出心中是恨还是疼,是惊还是怒,是担忧还是心疼。
第三个发现不对劲的是章知难。
那陈鹤酒品感人,两杯鸡尾酒下肚便开始捉住章知难的手开始称兄道弟,三杯酒开始痛诉人生不公,姻缘捉弄,四杯酒开始畅谈他与丁尔拉的前尘往事,听得身边那怀孕的梁清润目光绝望,咬唇止语,连章知难看了都不免怜香惜玉。一来二去,他基本了解陈鹤与丁尔拉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只是几年前出了一场变故,这变故的前因后果,陈鹤灌了自己六七杯,也说不出讲不来一个所以然,章知难明白了,这变故恐怕太大太深,是他不能触碰也无法言语的往事。
章知难无心听陈鹤讲过去的陈词滥调,倒是有些可怜眼前这身怀六甲的现任妻子,几次想礼貌提醒陈鹤应该珍惜眼前人,勿念前尘事儿。可那陈鹤喝了几杯酒话匣子就没停过,他满怀同情,望着梁清润,深知这女人的婚姻犹如坟墓,却见梁清润虽然满脸憋不住的委屈伤痛,却始终持着一副耐心、温楚的表情,竭力扶持陈鹤酒后不堪一击的灵魂,对章知难报以得体的微笑,为丈夫的失态表示歉意。
章知难很快看出陈鹤与梁清润的婚姻处在不对等的天秤上,一个深爱丈夫,一个心不在焉,一个付出所有,一个惘然无视,一个心里满满装的是他,一个心里满满装的是另外的女人。
第四个发现不对劲的,是鼎鼎大名的费母,从一进场便如地堡东家的她,收获了无数相识人的祝福问候,也同时用敏锐的直觉捕捉到了众多隐晦而不可说的目光。聪明如费母,从中断定这台上的新娘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不喜欢和自己儿子同台并立的这个女人,并惊喜地发现自己那视如掌上明珠的女儿费汝嫣,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感受。
傻瓜姐姐费汝嫣,她那仅有几岁孩童智商的脑袋,虽然不谙世事,却对人情练达有着自己一套独特的世界观。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傻,只是缺乏成人善于心计和圆滑摆弄的技巧。
母女俩交头接耳,得出结论——这个女人浮华而不真实,虽然满怀热忱也对费孔城真心实意,但他们的爱情将如一现的昙花,早已看到迅速枯萎的结局;这个女人背后有她们不知且不可让她们知道的秘密,从她来到现场的父母就能知道,那双父母看起来诡异非常,过于熟练和技巧性的笑容,像后人低劣伪造的名画人物一般堆砌在脸上,旁人认为是情感流露,但聪慧敏锐的费母不这么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生硬,藏着陌生,且这一对面孔她太熟悉却始终说不上在哪儿见过。
而最终费汝嫣一语道破天机,她抚着掌呵呵呵地笑着,对母亲的耳语犹如费母生命中一道晴天霹雳:“他们是演痛风强效贴的那两个演员!三台每天放的!根本不是尤雾的爹妈!”
第五个发现不对劲的是裘小洛。
他原本只是想默默站在角落,见证这一场本属于自己的婚礼,却未料内心的防线在歌舞升平中脆弱得不堪一击。台上新人一颦一笑,每一个牵手、眼神、拥抱和亲吻都要了他的命,且是一次一次又一次,他的心在原地破碎又重组,重组又破碎。眼前晃过的不再是这十二年来对尤雾的爱与等待,更不是这些日子以来巨大的创痛与哀愁,而是愤怒,火山熔岩一般的愤怒,这愤怒如果再不喷薄而出,就会真的要了他的命。
可裘小洛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宁可要了自己的命,也不想毁了自己心爱之人这一场世纪婚礼,裘小洛浑身颤抖,为自己软弱的宿命懊丧不已,他痛恨自己的懦弱,更痛恨自己对这个女人的爱已经力透纸背,深入骨髓,他浑身颤抖,在离开酒店的每一步背后,他迅速算计着自己应该用怎样的死法才能最轻松简单,又不着痕迹。
而等他想好怎样结束自己时,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站在了酒店的12层楼顶。
第六个发现不对劲的是酒店安保,有一个陌生男子正神情恍惚,泪流不止地站在酒店12层楼顶,摇摇欲坠,险境非常。
他大惊失色,哆嗦的连对讲机都握不住,通知上司、报警、120,现场警戒线拉起,一时间警笛大作,路人纷纷驻足。
正是夜灯初上,酒店里一派祥和温馨的婚礼现场,酒店外却是乱作一团,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最终,四处寻找裘小洛的陈蕊蕊,终于发现了那楼顶的人正是他,她吓得浑身骨头嘎吱作响,不顾一切奔回大厅,在婚礼现场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足以震撼全场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