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林婶子带着几分愧疚看着任巧儿,等她的回答。
然而一时半刻之间,任巧儿却垂着眼皮没有吭声。因为她还有一件事想不透,那就是,周景成跟孙二小姐之事,周、孙两家肯定早已看好并且十分地满意,要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设这样一个局了,只可怜了周景成,被蒙在了鼓里。
只是,这些都好理解,但这里面管云娘子什么事呢?
然而,她的沉默却让林婶子误会了,认为任巧儿是在怪她。其实何止是她,林小菊也有几分不自在。
因为怎么说呢,林小菊倒是挺同情任巧儿的,在她看来,任巧儿本来是可以嫁给周景成的,两人本来两情相悦,那样才是最圆满的结局,
但,孙二小姐落水之事,涉及到她两位至亲,一个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一个是比亲娘还亲的继母,两个人哪个出事她都不情愿,因而这一刻她竟然也盼着任巧儿答应张家的亲事。因为,在她看来,这对自己的好姐妹任巧儿也是个弥补。
毕竟周景成再好,但他真的没有可能再跟任巧儿有任何牵扯了。想到这里任小菊抿了一下唇,下一刻却装作没事人一样笑嘻嘻地看着任巧儿,“阿巧,你怎么不吭声啊,我娘问你呢,让我看看,你这丫头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说着林小菊就故意往前一扑,就要伸手去摸任巧儿的脸。不过,任巧儿却飞快地避开了。然后笑道,“小菊,你心急什么,我这里正想别的事呢,别闹。”
任巧儿岂能猜不出林小菊这样做的用意,但实话实说,她还真没有半点怪林婶子的意思,至于林小兰,她只能说看不上她的人品,但这件事她不会说的。
而看出任巧儿真的没有半点怪她们,林小菊立即又恢复了之前大咧咧的性子,“嘿嘿嘿,阿巧是你自己说要赶紧嫁人的啊,那张家的事你咋想的,还不赶紧给我娘说说。是吧阿娘,你看这妮子还让咱们追着问。”
而此时,见任巧儿又开始说笑起来,林婶子也舒了一口气,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不过阿巧你不用害羞的,我跟小菊都不会笑你。”
林婶子说着跟小菊挤眉弄眼都冲着任巧儿笑。
见状,任巧儿眨眨眼,故作惊奇地看着这娘俩,疑惑地问:“可是婶子,还有小菊,这个问题我不是已经答过了吗,婶子刚给我提张家的事时,我就说了啊,誓不为妾。您二位可不能故意装作没听到啊。”
这话任巧儿还真说过,不过林小菊也罢了,才十六岁,可她不明白林婶子为啥也有意忽略掉了自己的答案,估计她真觉得张大少爷那人不错吧。任巧儿心道那没事儿,自己再说也就是了,但就怕,林婶子仍不肯放弃。
而果如她所料,闻言林婶子轻轻皱了皱眉,却是又道,
“阿巧,你的话婶子也理解,但婶子要说的是,张大少爷提出的是要娶你作二房,二房并不是普通的妾啊,也是有夫妻情份的。巧儿你还小,所以可能闹不清妾和妾也是不一样的。这么说吧,在咱们大梁朝,二房、姨娘,通房丫头虽然都是妾,但是二房夫人是可以跟正房以姐妹相称的,属于贵妾,跟娶她们的男人也有夫妻之名。
对了还有一点阿巧你可能不知道,张家这位大公子跟张少夫人,其实打成亲起他们的关系就不睦,我也是听你云姨说的,张少奶奶她是算计了张大公子才能嫁进张府的,是以一直得不到张大少爷的欢心。
再者说了,张大少爷不但才貌双全,脾气更好。阿巧你想想,尤其张大少爷是看了你画的绣图后就提出要娶你的,那你若这样嫁进张府,以后根本就不用看张少夫人的脸色……”
或许林婶子是真觉得能嫁进富贵之家不错吧,竟再一次地说起了这桩亲事有多么的好,但,这次任巧儿飞快地将她的话打断了。
“婶子,实在抱歉,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张大少爷哪怕生得再好看一百倍,家底再厚一千倍,这亲事我也绝不会同意的,而且不止是他,说句狂妄的话,哪怕是那些位极人臣拥有生杀大权的巨宦权臣,让我作妾我也不会同意。
婶子,这么说吧,可能对做奴仆们来说,妾是半主,但是对于真正的主人来说,一日为妾,终身为奴,我不会自甘下贱到这个地步的,有句话叫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很不巧我就是这个脾气,哪怕张大少爷肯娶我做二房这样的贵妾,但一句话妾就是妾。所以婶子不好意思了,您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任巧儿说着露出一脸的决然,当然,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林婶子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是那句话,她绝没有怪林婶子的意思,她岂能不知,是时代局限了人的眼界,
何况,就是在一切都很先进的现代社会,其实也有人信奉“宁为富人妾,不做穷人妻,这样的说辞”,更有人直接喊出“宁可坐在宝马车里笑,也不愿坐在自行车里哭”的口号。
但是很可惜,她一直瞧不上这样的人。当然,还是那句话,她并没有因此对林婶子有意见,林婶子的话其实也没错,二房的确不同于其他的妾,比如红楼梦里,凤姐第一次去见二姐,口里自称“奴家”,二姐只行“万福”礼,这表明她们是“大房”“二房”的姐妹,不是上下级的主奴。
“尤二姐被赚入贾府后,凤姐告诉别人的,也是一年后才行圆房,还口口声声说,“屋子收拾得和我一个样子”,这是娶二房的大礼。二姐以平民之女的身份嫁给了京城的富贵公子,实现了她梦寐以求的夙愿,人生可谓完满。但她不知道,二房太接近正妻的位置,可以说,只有半步之遥,
就连尤二姐死后,请示她丧仪之事,贾母虽然在王熙凤的挑唆下,对尤二姐极为不满,但也说了,既是二房一场,也是夫妻之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地上,埋了完事。可以说,二房是妾里身份最高的一类,可这又如何。二房比其他出身的妾再尊贵,可到底也是妾。
想到这里,任巧儿再次对林三婶子微微一笑,却是补充道:“婶子,明说了吧,我不愿意不是因为张大少爷不好,而是我根本不考虑做人下之人,哪怕是身份相对来说比较尊贵的二房。所以还请您回复云娘子,让她别费这个心了。
至于我的亲事,还要请二婶多费心,放心,我没有那么高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