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帕跪坐于床榻旁,一字一句道:”父王,您是否惊讶,我是如何得知此暗格的?呵,别忘了,大哥是我的同胞兄弟!您将亲拟的命书藏得如此妥帖,果然其上所写甚是用心啊。”
亚帕流露出极度厌弃与嘲讽表情,在王上消瘦且憔悴的脸颊上重重地拍了拍,继续道:”哎,看来父王近来是受苦了,故而想起了我。而我明知踏入景毓殿便是落入了亚宁的圈套,可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为得是救出父王。可父王你您呢,您回报我的便是这竹简?”
“父王,可需我提醒一句。若确同为侄儿,为何王叔父对我斩尽杀绝,而偏偏甘愿对亚宁舍命护佑?亚宁母亲差一点就成了王叔父的王妃,不是么?”
王上愕然,顿时眼目圆睁,而后又呜呜地闭上眼睛,眼泪顷刻间从眼角溢出。亚帕起身坐于塌边,双手按上王上的肩膀,使后者因疼痛而张开眼睛,低沉绝情的话语清晰无比地从亚帕口中传出:”父王,您老了,是该休息了。到了那边,记得好好与我母后请罪!”
王上的身子剧烈抽动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喉中发出怪异的咕咕声。片刻后,口中吐血,断气而亡。
看着这一幕,亚帕失声大笑,眼中却噙满泪水。他回到正殿坐于御案后,提笔在一份竹简上以他再熟悉不过的父王字迹写下册立诏书,盖上印玺。
至此,百年图兰国第十六代王上多伦·为提那门薨逝。而那两卷将亚帕生吞活剥,撕碎了他的心的王命是册立六公子亚宁为太子与命三公子亚帕入国子监辅主学政。
亚帕七岁时,年长他三岁的大哥被册立为太子。八岁时,他的母后被废黜王后身份,打入冷宫。一年后,两岁亚宁的母亲被封为王后。同年,亚帕母亲因病去世。亚帕十六岁便与亚腾随军在外,经过多年的南征北战,二十三岁时终于赢得了图兰边境的民心和父王的认可。奈何赢得民心是真,却未赢得父王的真心。
亚帕所做的一切都抵不上亚宁与其母亲的阿谀谄媚。原来王上早已决定册立亚宁为太子,召回亚帕只是为了削减他的实力,按一个空职来确保他对亚宁的地位造不成威胁。
好在,王上生性多疑,对亚宁与其母亲宠幸却并非全然信任。因此,迟迟未公布册立王命,也未将此事透露于旁人。这恰恰给了亚帕以守反攻的机会。
不知情的亚宁等人以为王上召回亚帕意在传位于他,故而即刻开始了他们谋逆篡位的计划。当王上看清其险恶用心时已身受其控,便以圣物诱亚宁,送出一卷漏洞百出的书信给到亚帕。
是的,亚帕来了。王上没有料到亚帕来的那日便是他的死期,也没有料到他的多情与无情、多年来的无视与如今的利用齐齐解开了一把枷锁,放出的是一只更为无情狠毒的凶兽。
七日后。
兰都百姓大批涌至王宫南门提巴护巴门前。五匹训练有素的军马傲然挺立,随着一声令下,同时朝各自不同的方向飞奔。只见先王的五弟多齐王爵在眨眼间被车裂而死,百姓们连连拍手叫好。
“死得好!这种人渣就算死上几百回都不为过。”
“就是,就是。兰都百姓谁不知道,先王与这个五弟感情极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居然干出这种谋朝篡位的丑事!”
“可不是嘛。毒杀了先王还不够,还杀了王后。”
“我说最可怜是六公子,生生吓成了个疯子。”
“要我说,还是三公子最孝顺、最善良。风光大葬了先王与先后,还下令国丧一年、宫中举丧三年。”
“哎哎,你小心祸从口出!什么三公子啊,要改口称王上了!”
“哦哦,对对对,王上。据说王上悲痛万分,三日后的继位大典也是一切从简。”
……
托莱德与宁琛听着兰都百姓你一言我一句,宁琛止不住啧啧嘴,“哎哟,亚帕的棋比亚宁下得好太多了!”待人潮逐渐散去后,宁琛低声又道:”哎,如果我投胎活在这王室中,肯定活不过一年。”
“嗯,应该说活不过三十天。”
“切。”宁琛朝托莱德翻翻白眼,伸了一个懒腰,“现在就差扳倒那个司寇了。话说回来,那天在景毓殿的亚帕和他德叔家的亚帕说是两个人也不为过,感觉他变了很多。”
“或许他没有变,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又或许曾经的他是真正的他,被逼成了现在的他。”
宁琛摆出一副极其无语的表情,“管他哪个他,我们只要留着小命回去就行了。托莱德,亚帕做了几年皇帝?”
“十年。”
“啥?才十年?和我想得不一样啊,这么短?为什么?是得了什么病么?”
“我再为你普及一下历史知识。据记载亚帕执政前三年国泰民安。之后他因大兴土木修建新王陵而颁布了繁重的赋税。任命官员方面重武轻文、重用酷吏、是一位残暴的君王。他在位期间被杀的朝臣是图兰王朝历代王上中最多的。”
“种种这些导致内忧外患。内是民不聊生、官逼民反,各地起义军四起。外是西北方虎视眈眈的胡蒙蛮族。最终胡蒙一路挺进兰都,冲破王宫,杀了亚帕和他的儿子。”
宁琛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道:“我是没猜到开头,也没猜到结局啊!可这说得是亚帕吗?我以为他会是个千古明君来着。”
“如果不是这次来了图兰,我也不相信历史上图兰王朝残暴的措仁明王上原是那样一个人。”
托莱德与宁琛不约而同地忆起初见时卓尔不凡、朗朗清明的亚帕;在他德叔家中谦逊有礼、情深义重的亚帕。怕只怕这巨大的转变有着更为深层的、不为人知的因素。
托莱德对宁琛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亚帕这么大的变化,固然有这段时间经历的王室权谋争夺的原因,但我很难相信只凭借这个原因使亚帕变成后来的暴君。”
“那不然呢?”宁琛这回少有的没有合理的推断和想法,十分崇拜地看向托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