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十这一日,亚帕在客舍摆下一案好酒好菜的晚食,众人终是得了机会围着案几畅谈畅喝。毕竟由北境至西境一路同行,自然生出了一份共患难的情谊。
“托莱德,几日不见,气色不错。寒症可好些?”亚帕问道。
“将军挂怀了,本是寒症旧疾,将休几日便无碍了。”
“料想是好多了。这几日米约斯与托莱德日日外出,布塔宁城的集市与瓦拉玛相比如何?”吉吉格笑道。
“挺有意思的,和瓦拉玛完全不一样,大多是宁城的特产,好多我都没见过。”宁琛笑嘻嘻地回答。
“哎哟,我这几日跟着主子伺候。明日也想出去走走,米约斯小哥,你我同去呗?”克力娇嗔道。
“额,不巧,这几日走累了,明日我预备休息。要不,让吉吉格陪你去吧。”
宁琛朝吉吉格挤眉弄眼,吉吉格倒也不恼,笑道:”明日我得空,同去也无妨。”
克力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继续吃他碗中的饭菜。
吉吉格将一碗肉羹汤放至托莱德面前,“托莱德,你素来食得少,不欢喜肉食的话,喝些肉汤。这是今日客舍庖厨熬的,温补身子。”
“多谢。不过……”
托莱德不过之后的话尚未出口,宁琛便一把将碗捞到自己一边,再将一碟色泽寡淡、身材瘦弱的绿菜推给托莱德。继而一声不吭,咕噜咕噜地喝尽了羹汤。
宁琛与托莱德二人日日同住同吃,宁琛深知托莱德对人类的美食没有一点儿兴趣,能装模作样咽下的也就是这些个宁琛看不入眼的菜叶。
“哎哟,怪不得呢,托莱德又瘦又干,还有寒症。敢情,好吃的都到你肚子里了,他是绿叶子养大的。”克力揶揄道。
“我食素。”托莱德道。
吉吉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托莱德,抱歉…..那碗肉羹汤。”
“兄弟情深,实属难得。”亚帕的这句话令气氛一下凝固,几人晓得他是想念亚腾了,便静默无声。
亚帕无奈,又道:”无妨的。我就是随口一说,别因我扫了兴致。”
吉吉格举起角觥,“敬亚腾一杯。”
众人各自饮尽一杯酒。此时,客舍掌柜弓背哈腰快步走到案几旁,颇为谄媚地笑道:”各位贵客,今夜美酒美食,可需美人相伴?小的可邀盈月教坊的姑娘们陪陪各位贵客。”
霎时,一片寂静。亚帕与吉吉格各自成家,已有妻妾,两人皆不好女色。克力,则可直接跳过。托莱德与宁琛成日在一起也不见对女色有什么嗜好。掌柜一席话倒是令众人一时意外又颇为尴尬。
那弓背哈腰堆笑的掌柜有点不懂了,一听美人相陪为何个个潇洒俊朗的贵客们反倒不热络了?掌柜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转,接着道:”或者蓝林别苑呢?”他扫视众人一眼,笑嘻嘻道:”男风?”
亚帕放下角觥,连看都不想看一眼掌柜。吉吉格噌地红了脸,还不住地清嗓子。宁琛噗得吐出了一口酒,呛得咳嗽起来,托莱德替他拍着后背,这才没呛咳得堵上一口气。
克力瞧见亚帕不悦的神色,兰花指指着掌柜,“哎哟,瞎了你的狗眼!跑这儿来瞎说啥呀,还男风,这儿的男风还不够绝美么?滚一边儿去!”
掌柜怕是吓着了,呲溜小跑着走开了,心里那叫个懊恼。他知道这些贵客是沃尔将军的朋友,原想好生招待,在将军面前求几句好话、或者求个一星半点的庇护。这下可倒好,事与愿违了。
这段插曲过后,众人见吃喝得差不多便散了各自回房。这一夜,照常是宁琛昏昏入睡,托莱德替他盖了几次蹬开的被褥。
天色微亮之时,托莱德捕捉到了宁琛明显凌乱的呼吸声,他闪身至宁琛榻边,轻触宁琛的肩膀,问:”宁琛,怎么了?”
宁琛没有答话,只是蜷缩着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托莱德心知事有不对,伸手欲翻过宁琛的肩膀仔细瞧瞧,令人意外的是宁琛竟犹如磐石般翻动不得。
“宁琛,宁琛!”托莱德急声道。
似是被托莱德的声音惊醒,宁琛倏得一下子睁开眼睛。当托莱德瞧见宁琛深蓝色的眼瞳时,不由得回缩身子。
“托,托莱德,我,我感觉胸口,要,要炸开了。”
话音刚落,宁琛口中喷射出一大口鲜血,此时宁琛不忘挥手示意托莱德快些让开,怕他碰到自己的血。宁琛才擦尽嘴角的血迹,又蹭地从床上跃起,直扑托莱德。同时,双手掐上托莱德的脖颈。
托莱德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宁琛体内猎人血液的觉醒使之产生了强烈的弑杀血族的欲望。不论站在对面的血族是谁,哪怕是托莱德。
“宁琛,醒一醒!我是托莱德!”
托莱德双手抵住宁琛的手臂,而此刻宁琛的力量已经强大的吓人,即使托莱德也得几乎使上全力才可抗住。
宁琛狠狠咬着牙,又是满头汗水,声嘶力竭道:”我,我醒着,托莱德!我不是,我不想伤害你!可,可我控制不了!”
此话一出,托莱德为之一震。宁琛是清醒的?托莱德用尽全力一点一点掰开宁琛的手,奋力一推,将宁琛推回床榻。托莱德快速闪身找出诛杀哈布察时准备的锁套,预备捆住宁琛。
当托莱德闪回宁琛榻旁时,宁琛在塌上一滚,随即一刀扎入了托莱德的大腿。
“不!”宁琛眼见自己亲手伤害了托莱德,表情更为扭曲与痛苦,“你,你快打晕我,或者杀了我!快动手,托莱德!”
宁琛说话间,他迅速拔出匕首,起身再次向托莱德刺去。托莱德闪身避开,一拳击在宁琛下巴,但见宁琛踉跄后退两步后便又向自己冲来。
“动手,托莱德。”宁琛拼命咬着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收回不受控制的手,然而宁琛一切的努力皆是化为乌有,匕首再次向托莱德而去。
可这一次,托莱德站定没有动,坦然地看着宁琛。宁琛惊呆了,被托莱德这种傻逼行为几乎逼出了眼泪!匕首一旦刺入心脏,宁琛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捣碎!宁琛内心对着自己狂吼,试图控制被猎杀渴望支配的身体,只觉口中又一次涌上淡淡的血腥味道。在清醒意识与猎血欲望剧烈的撕扯间,又一阵更甚的胸痛狂暴而至。宁琛闷哼一声,发觉自己夺回了一点点自控力,随即将匕首扎进自己的腹部。而后,宁琛重重跪倒在地,疼痛令他无法呼吸,连呻吟声也发不出来。
托莱德口中喊着宁琛,才想踏前一步,宁琛立即喝斥道:”别,别过来!”
伴随几次粗重的喘息,宁琛又是口吐鲜血。不一样的是,这次吐出的不是血,竟是如宁琛眼瞳般的深蓝色液体。托莱德大为惊愕,不知这代表了什么?是宁琛的猎血彻底觉醒了?还是出现了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