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亚帕后面的半句话让宁琛竖起一片汗毛,亚帕这也是说给他们听的吧?这算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这是把他们一个个全体要挟上了?这还是前几日他们认识的亚帕吗?
托莱德倒是颇为淡定,他扫到了吉吉格一时失态的表情,再加上亚帕赤裸裸的杀鸡儆猴,总觉得亚帕如此的行径可能有好几层的含义,不止是失去亚腾的伤恸。
“哎呀,好了好了。细作已除,大家都用食吧。”克力大吐一口气,娇娇道。
在死寂的沉默中众人皆是胃口不佳地用完了午食,稍作休整后便再次上路。众人没有得到亚帕的授意,木瓦的尸首便如此这般被丢弃在了洞中。
当下是五人四匹马,亚帕便将最佳的疾风让与托莱德与宁琛二人同骑。就这样,五人踏上了前往西境布塔宁城的漫漫长路。布塔宁城是北境与西境区域接壤的第一城,驻守的将领是亚帕的盟友。
骑行于北境边界,一面是北境一望无际的山脉与密林,一面是无垠的黄土。图兰北境朝北是蛮族部落的领地,阵阵狂风卷起沙土层层,叫人睁不开眼。一旦风卷沙土,一行人便进入密林躲避,却也不敢入林过深以免迷失方向。
时至九月二十七,众人已在边界骑行八日。北境的酷寒冬季悄然而至,日间温度接近零度,早晚更是不及零度。不烤火的时候便是寒冷,呼呼刮起的北风如一把把精制的利刃割划着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肉。早前购置的冬衣此时穿在身上犹如薄透的夏衣无法抵挡阵阵寒冷窜入心里、钻入骨髓。
这般严寒的天气下,他们每日所食的便是野兰荻汤。说来也怪,野兰荻汤味道着实一般,却十分饱腹。然,日日食、顿顿食,宁琛着实是到了食不下咽、见汤想吐的地步。也幸得在山谷中割了大量的野兰荻,因为入冬后就连生命力极其顽强的野兰荻也不易寻到。
众人一路行,一路也是真正见识了广袤的北境是如何的没有生命。或许只有密林、山脉与风雪才是这里的主人。
十月初七,五人上路的第十日,迎来了北境的第一场雪。雪很大,也带来了更多的寒冷。这一夜,轮到托莱德与宁琛守夜。
待得夜深人静,宁琛烤着火,小声问向托莱德:“托莱德,这里又冷又没有血。你,你的脸色。。。”
托莱德喝上一口煮开的水,“低温的情况下,血族的身体会自发进入低新陈代谢的状态。如果同时没有血食,可能会进入另一个休闭状态。”托莱德说到此处,看宁琛张开了嘴,便摆摆手,“我不会有事的,更不会死。就是到时候,我会显得比较疲累。”
“休闭状态?类似动物的冬眠?”
托莱德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宁琛往前探探身子,对着托莱德的脸瞧了又瞧,嗔怪道:“你可不能睡啊,你睡了谁来噎我的话?”
托莱德一个白眼,“没想到有人会喜欢说话被噎。”
“嘿嘿。哎呀,我是希望我们一路顺利,赶紧到西境吧。我都想喝酒吃肉了。”
“到了西境,我陪你去吃。”
宁琛的眼睛顿时明亮,继而低下头捧着碗什喝起了热茶,掩饰面上莫名的小羞涩,心里有股什么东西上上下下地乱窜。
没听着宁琛的声音,托莱德疑惑问:“怎么不说话了?”
宁琛额额嗯嗯,一时磨叽地说不出话,窘迫间却听托莱德的声音:“亚帕出来了。”
宁琛抬头,亚帕已从山洞中钻出,来到火堆旁。他拿着一件外袍,道:“托莱德,夜寒,你穿上。”
“多谢。”
托莱德接过外袍,亚帕并没有坐下,轻叹一口气:“你们受累了。”
说完,亚帕便转身离开,很快便看不见了。宁琛也跟着叹了口气,“亚帕晚上不睡觉,又去练剑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托莱德面无表情,喝下一口热水,道:“喝你的水。亚帕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你操心。”
“嘿,托莱德,你。。。你。。。”宁琛噎了,明明方才还是小天使的托莱德,这会儿又冷面无情了。
“好好好,我不管。我就喝水,喝水。”
十月二十,众人前往西境的第二十三日。五人个个皆是面黄肌瘦、疲惫不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宁琛除了忍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便秘之外,更是担心身后的托莱德。七日前,托莱德便不驾马了,坐到了宁琛身后。宁琛扯谎说托莱德旧疾复发,好让托莱德环上自己的腰、靠着自己。
托莱德的脸色白地吓人,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进食过一滴血了。在他与哈布察搏杀后便是行在路上,一来二去消耗甚大。再加上越来越低的温度,宁琛现下是恨死自己是猎人了,不然他就可以把自己的血给托莱德喝了。
“托莱德,还有七日,就到布塔宁了。”宁琛在马上侧头对身后的托莱德柔声道。
“嗯,没事。”
宁琛微微点头,虽心知托莱德没有实质性的问题,但宁琛的小心脏却始终没有安心一星半点。不仅如此,宁琛只要一想到托莱德日渐萎靡的模样便挠心得很,暗骂道:妈的,这鬼天气。托莱德本来就是冰冷的,这下倒可好,都快被冻住了。
宁琛勒缰减缓马速,与前方的几匹马错开一些距离,侧头道:”托莱德,你把手伸到我腰两边的衣服里去。”
图兰人的御寒外袍比较厚实,但只能在衣襟处系一下,基本是敞开的。为了更好的御寒,宁琛的外袍是反向穿的。
托莱德不知宁琛要做什么,当他把手放入宁琛腰侧后,发现两边皆是被割破了。宁琛一手抓住托莱德的手,从腰侧一下子滑进去,托莱德冰冷的手一下子碰触与感受到了宁琛的温暖。
“宁琛,你做什么?托莱德犹如被电击一般,浑身一颤。
“昨天守夜的时候闲着没事,我把衣服两边割开了。你就放在里面,至少你的手能暖和些。我身体热的很,小火炉一个,不怕冷。”宁琛见托莱德没有答话,也没有动静,口吻坚定道:”不许你反对,反对无效。你快点儿,我们得赶上亚帕他们。”
托莱德还是没有说话,两只手伸了进去,但只是放在里面并没有贴上宁琛的身体。宁琛隔着衣服胡乱捏着托莱德的手,稍微一使劲儿便感觉有两大块冰落入了体内。宁琛咬牙忍住了一阵寒战,不忘再次侧头叮嘱,“就这样,别松开。驾!”
托莱德从未与人类有过多的接触,更不用说肌肤上的接触。他十指僵硬,因为低温与断血导致的极低新陈代谢,也因为碰触间传来的温度与暖意而不知所措。手掌的覆盖之处,分明能感触到宁琛高底起伏的肌肉。
顷刻间,托莱德的耳边是冰层开裂的声音,长久被封存于万丈冰层中的他似乎苏醒了,他要出来了,他以为他永远不可能有出来的一天。
这种感觉缓解了托莱德手指的僵硬,他不自觉地卷起手指,指尖随之漫无目的地游动。宁琛的身体随之轻微的扭了扭。
托莱德似是梦中惊醒般,问道:”怎么了?”
宁琛侧头,待托莱德的头凑近后,轻声道:”我怕痒,别咯吱我。”
托莱德才松了的手指又僵硬了。宁琛自是感觉到了托莱德手指的变化,又轻声补充道:”除了咯吱,其他你怎么都行。”
托莱德虽然看不到此刻面巾掩着的宁琛的脸,但却似乎能感觉到他挑着的眉毛。
上天可是开了一个弥天的玩笑?嗜杀的猎人为无情的吸血鬼在寒冬中留了一个不会熄灭、不需添炭的暖手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