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沈蓦然只是静静的看着,不掺言,但心里越发认定,眼前这个杨雪晴,和以前的杨雪晴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梁静云照顾着大家的吃喝,车夫负责抓药,沈蓦然则负责熬药,如此忙碌了两天,葛文宇的病情大为好转。
“累了吧?”杨雪晴见沈蓦然满头虚汗,便问道。
沈蓦然在葛家帮杨雪晴干了很多活,劈材,烧火熬药,挑水,凡是杨雪晴需要的,往往不用她说,他就已经做了。
“不累。”
相比起以前,沈蓦然觉得现在这点累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以前在沈家,沈家人都是把他当牲口来使唤的,最脏最累的活都是他干。
如果不是这场病,沈蓦然绝对是村里农活一把手。
杨雪晴笑了笑,这两天沈蓦然的病也明显好了很多,体力也恢复了很多。
想她刚来这个世界时,沈蓦然走路都是需要人搀扶的,而如今他都能帮她干活了。
就在众人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村子里突然来了一群人。
这群人来势汹汹,来了后就封村,任何人不得出入。
杨雪晴一行人得知被封村的消息时,已经是封村的第二天了。
早上派车夫去抓药,车夫到了村口就被拦了下来,回来一说,这才知道封村了。
封村,这可是大事!
车夫蹲在马车旁呜呜的哭,他还一家老小要养活呢,这下可好,全出不去了。
季珩跺着脚,“这下该如何?无法抓药,就是没病的也要在这里耗死了!”
“把药方给封村的衙役,说些好话,看能不能让他们帮忙抓药。”杨雪晴说道。
季珩有些不舍,天花的药方那可是千金难求的,怎么能就这么交出去?
杨雪晴瞪了一眼,其实她也明白季珩的心思,毕竟年代不同,古时人命不值钱,也根本没有人人平等的概念。
“方子不拿出来,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季珩没办法,唉声叹息满脸惋惜的走了出去。
沈蓦然一直看着,他不做声,不掺言,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那是对杨雪晴更加的欣赏和佩服。
印象里,杨雪晴是个话不多胆子又小的女孩,记得有次他上山砍柴,在山脚边正遇到她。
他只是看了一眼,她就连忙低头走远,那胆怯又害羞的表情,让他觉得很好笑。
以前也常听人议论过一些杨家的事,杨家兄弟姐妹有八个,四男四女,过去都说男孩是根,女孩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又说长子如父,可见长子的责任之重,因而父母相对来说对长子要求和期盼是严格的,而对次子却赋予了更多的关爱。
杨雪晴的父亲排行老三,按村里普遍的现象来说,他该是杨家比较疼爱的那个。
但杨雪晴的父亲从小到大还真是未曾得到过家里老人的关爱。
沈蓦然曾听人说过,杨静远,也就是杨雪晴的父亲,那在杨家过的生活简直是奴隶一般。
杨雪晴也是个命苦的,跟着父母打小就没过上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想到这里,沈蓦然更加疑惑了,如今的杨雪晴和他印象中的完全不同,就如同是两个不同的人!
可是她们又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又怎么能有如此大的变化?
“想什么呢?”见沈蓦然盯着自己发呆,杨雪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是不是后悔了?担心不能出村?”
沈蓦然回神,不,他才不后悔!
她救了他的命,又是他娘子,此生,她在哪里他就会在哪里!
“你后悔吗?”沈蓦然问,前几年南边有个村子染了天花,也封村了,全村五百多口人没一个人活着走出来的。
杨雪晴一怔,他都不后悔,她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天花在古代是绝症,可在现代那都是绝种了的,再说她能治,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等季珩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大包的药,按分量,治好葛文宇是绰绰有余了。
“这是你一份是你要的,这一份是梁姑娘的,剩下的都是治天花的!”季珩语气很是不悦,心疼他的药方。
“还气呢?”杨雪晴淡淡一笑,“医术,乃指医家治病之技术,医道是研究人体生理病理的基本理论体系,术是道的基本体现,道是术的指导,道无术不行,术无道不彰。医之有术,只是实践应用,医之有道,则如高屋建瓴,运筹帷幄。”
作为新世纪的人,自然是明白,医学的昌盛是千百年来无数医家智慧和实践经验的总结。
正是由于医道之传,维护着人民的健康和民族的繁衍昌盛,所以杨雪晴根本就没在乎那些药方。
季珩不是现代人,他心里自然会惋惜那些药方,若说医德,他也是有的,季珩从医近二十年,这么多年里他一直都是兢兢业业的,有疾厄来求救者,他从来不问其贵贱、长幼、妍蚩、怨亲善友、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从未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见彼苦恼,他亦若己有之,深心凄怆,不避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
只是他有恻隐之心,却做不到无欲无求,他想将医宝堂发扬光大,手里没几个招牌那还能行?
而天花这病是不治之症,多少年来,人们是闻天花皆丧胆,季珩好不容易的了天花药方,却还没暖热了,就又交了出去,这让他如何心甘?
“行了,患者,养生之父母也!”杨雪晴又道。
季珩连连叹气,罢了罢了,从小老师就教育他,学医者不可仅承家技,更须精研医道,那药方原本也不是他的,他如今能有个学习的机会已经是不错了。
有了药,加上杨雪晴的医术,葛文宇的病症很快就痊愈了,而梁静云的花斑癣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转眼就是七天,这七天沈蓦然恢复的也很不错。
今儿一早,六安村敲锣打鼓的热闹非凡,之前封村,大家都怕会死在村里,如今疫情解除了,衙门的人也撤了,村子又恢复以往的自由和宁静。
一解除封村,季珩就回了镇上,好多天没回医宝堂,他天天都担心着,生怕铺子里出什么事。
而杨雪晴和沈蓦然呢,也终于回到了他们的茅草屋。
站在茅草屋内,看着那些堆了一堆的东西,杨雪晴唇角咧开了。
“沈蓦然,你怎么不笑?不高兴?”
不开心吗?虽然现在还是茅草屋,但是现在生活已经开始有了好的发展了,看,这地上堆满了的粮食和日常用品,都是季珩让人送来的。
那天梁静云来给沈蓦然送信儿,看到他们住的茅草屋时,顿时就惊呆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过的挺苦的,有家不能回,没钱,有病,还常常吃不饱,可是她见了沈蓦然后才发现,竟然有人比她过的还凄惨!
杨雪晴和沈蓦然肯定也没钱,要是有钱也不会住茅草屋了。
沈蓦然也有病,而且他们是连饭都吃不上的。
回头再想想,打从见杨雪晴第一面就觉得她不富裕,可是杨雪晴却很乐观,她对生活的态度很乐观。
于是杨雪晴就这么影响了一个人,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
“高兴。”听到杨雪晴问,沈蓦然回了一句。
高兴怎么不笑呢?杨雪晴站到了他面前,突然发现,沈蓦然好高啊!
她一米六多的样子,站在他面前竟然才到他肩头。
杨雪晴仰着头,踮了踮脚,“高兴怎么不笑啊?担心我们以后的生活?你放心好啦,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沈蓦然是担心以后的生活,以前他有病,没想自己能活着,对于将来,他自然也不会去想。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遇到了杨雪晴,娶了她,虽然是**,但他也得负责。
而且杨雪晴治好了他的病,让他活了下来,他就必须要为将来做打算了。
“笑一个啊!”见他皱着眉,杨雪晴的强迫症犯了,再不笑,她打算出绝招了的。
沈蓦然唇角不明显的扯了扯,给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
嘁!
杨雪晴一转身收拾去了,不笑就不笑吧,管他高兴不高兴,反正她现在是挺高兴的。
她一向如此,接受能力比较强,也很乐观,就好比穿越成了农家女,**,还被娘家婆家齐齐赶出了家门,这若是换做了旁人,早要死要活的了。
杨雪晴不闹,最起码她还活着,她比旁人多了一次生命,这总比永远躺在坟墓里强吧?
虽然家穷,但现在不也开始好转了吗?她有医术在手,又有什么可怕的?
“行了行了,不笑就不笑吧,快来帮我收拾。”
“恩。”
两人将吃的分成两份,一份藏在床板下,一份放在墙角。
“季掌柜的真客气,竟然还送了我们两套衣服。”杨雪晴眼睛都笑弯了,像两弯月牙。
沈蓦然没接话,继续收拾着,在六安村也算是跟季珩相处了几天,季珩的为人他多少也能看出一些,他心善,能感觉到这是真心帮他们的。
除了衣服粮食,季珩还让人送来了一些锅碗瓢盆。
茅草屋里除了那张木板床外就没其他家具了,于是衣服就叠好放在了床板内侧,锅碗瓢盆则都摆在了墙边。
收拾好后,杨雪晴环视了一下茅草屋,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沈蓦然,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小家的感觉了?”
小家的感觉,沈蓦然一震,心里突然感觉甜甜的。
虽然茅草屋破旧的一阵风就能吹到的样子,但这里有她,他的生命仿佛刚开始,就从有她的那一刻开始。
“恩。”沈蓦然嗯了一声。
见他认同,杨雪晴又笑了,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再次笑眯成了一条线。
“我们现在有二两银子了,等再过段时间银子存多一些的时候,我们就买块地盖个自己的房子,再买块地,到时候你种地,我采药,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让咱们的生活好起来的!”
杨雪晴满脸的期盼,她相信,在这个异世中,她一定能活的风生水起的。
似乎被杨雪晴感染了,沈蓦然也对未来抱满了希望,他唇角再次微微扯动了一下,只是杨雪晴没看到。
那二两银子是卖蛇皮的钱,虽然赌约一波三折,但梁静云的病的确是好了的,于是季珩就按照约定买了蛇皮,并且跟杨雪晴签订了合约,往后只要杨雪晴送来的药材,他医宝堂优先收购。
本来杨雪晴还觉得季珩很抠门,那么好的蛇皮才给了她二两银子,后来她才知道,在这里二两银子能让一户平常人家花用一个月了的。
两块碎银子,在杨雪晴手中颠着,“沈蓦然,我们先买点家具吧?”
看着堆在墙角的锅碗瓢盆,杨雪晴觉得她该先买点家具。
“好。”他的命是杨雪晴救的,银子也是杨雪晴挣的,所以她说什么都可以,做什么也都可以。
杨雪晴见他这么顺着她,又笑了,“我们先买个橱柜,再一副桌椅,这样吃饭就不用蹲地上吃了。”
“对了,你们这里的家具贵吗?”刚问出口,杨雪晴猛然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你们’这里,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沈蓦然,她不是这里人吗?
咂了砸嘴,连忙改口,“哦,我是说,咱们这里的家具贵吗?我没买过家具,也不知道价格,不知道这二两银子够不够买套桌椅和橱柜的。”
沈蓦然倒是没在意她说的那个‘你们’,只是轻声的回道:“看材料了,普通的木材价格不贵,一套桌椅两百文就够了。”
啊?杨雪晴有点惊呆了,一套桌椅才两百文?
搞不懂这里的两百文相当于人民币多少钱,但杨雪晴知道,一两银子能换一千文,她有二两,这岂不是说,她能买不少东西了?
“那床呢?床多少钱能买到啊?”杨雪晴又兴奋的问道。
沈蓦然剑眉微微一抬,回了一句:“五百文左右吧。”
太好了!还想着家具很贵呢,这下好了,她不但能买桌椅,还能再买个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