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只剩下了戚远与夜樱,其实相识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如今日这样单独相处过,只因为他们身边都围绕着太多人,亲人、朋友、侍卫、婢女……每一次见面都围着各式各样的人,现在想来居然有些叹息之意。
“西北的战事要紧吗?”缓解刚刚的尴尬,夜樱尽力的想出一个话题。
“不过是一二蛮族,不到月余我就能凯旋。”其实是羌族举族谋反,十万铁骑磨刀霍霍,战事一触即发,只是眼下不必要再给二小姐徒增烦恼了。
夜樱怎会不知,她没有点破,“你是南国最骁勇的将军,自然不会让朝中失望。现在想来,我从未在战前送别你,都是迎你凯旋归来。这一次有幸,可以送你远征,”她自嘲的笑了下,可是笑意只停留在嘴角,眼中的担忧浓的仿佛化不开的迷雾,再抬起头,她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万勿身安。”这四个字她说的恳切,因为戚远是戚家最后的命脉,也是自己很久之前以及很久之后都会在意的人。
这四个字敲进戚远的心中,他看着月光下的夜樱,想起了他们这些年共度的时光,有个疑惑他实在憋了太久,每每想起便如鲠在喉,月光下这个男人的目光越来越炙热,“二小姐,我……”
“戚将军!”夜樱打断他,仿佛他将要说的话是什么毒蛇猛兽,“这些年,我视你为挚友,希望再回到都城的时候能同你共饮。”
“二小姐!”戚远的眼睛仿佛要燃气火来,他抓住夜樱的手臂,他不信!他不信!“你知道我的想法,曾经那也是你的想法!为什么?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
“你……误会了,”这样的辩解连自己都骗不了,夜樱转开视线,再多看一眼,她的心虚只会出卖自己。
“我误会?大小姐为何每次进宫都会带上你!皇上为何每次都让我在宫里照看你?你又为何会答应我母亲的邀约!”
夜樱的脑袋仿佛被塞进了汹涌的波涛,曾经的甜美再真实最终也都被现实打破,是她没有料到,爱让她最后变得这样的胆小,“抱歉,让你耽误了这么多时光。”
戚远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脸难忍的夜樱,“只要你答应我,那便不算耽误,我也不怕耽误!”他是铁血沙场的血性男儿,多少次的死里逃生都如同白驹过隙,可是这一刻居然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夜樱的视线瞥到了关押菀姬的房门,现实啊……总是对她这样残忍,“你真的觉得这是我接受你的时机吗?”她已经自顾不暇,怎会允许他共赴火海。
“我不怕!我是血海里杀出来的人,这条命给了你哪又怎样?!答应我,等我……”
“住口,”夜樱想起都城中慈祥年迈的戚夫人,声音变得冰冷,“你是戚家最后的命脉,你怎么能将自己的性命说的这样草率,你需要的除了为国尽忠,更要为家尽孝!戚将军,你的父亲和伯父堂兄弟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别让我瞧不起你。”
紧握夜樱的双手颤抖着松开,父亲临死前的遗憾和母亲期待的目光他没有忘记,只是那又怎样,“我会救下你,等这件事平息了,我要你嫁与我!我们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可以在一起,别因为这件事就放弃你自己,行吗?!”铮铮铁骨在战场上浴血杀敌都没有怕过软过,此时却在苦苦哀求身边的女子。
夜樱望着戚远,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是有苦难言……放弃他,是从很早之前就决定的事,“我心意是不会改变的,你若懂我,便会知道我有多么固执。”
戚远眼中的火顿时熄灭,是啊,她是自己见过的最固执的人。
沉默像是扼住了戚远的喉咙,他沙哑了许久才道:“你判我死局,至少让我知道原因行吗?”他不懂,他对她几乎倾尽了所有。
“你很好,是我不配,我不说,只当留给我最后的尊严可好?”夜樱的回答极重,她将自己落入尘埃里,只求眼前人最后的怜悯。
戚远的心口隐隐作痛,突然间,他似乎才发现自己并未真正了解过夜樱,他花了太多的时间远远看着她,陪着她,却从来不敢踏入她、了解她……
戚远敛起自己全部的情绪,恢复了平日里冷静睿智的将军模样,后退半步,许久,挤出一丝淡然的笑,“二小姐,你很好,相信我,你已经很好,不要轻视了你自己,我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你……保重。”
说完,他迫不及待的背身过去,笔直的背影仿佛一堵石墙,藏起了他湿润的眼眶。
“好,各自珍重。”夜樱留在原地,望着戚远离开的背影,忍了许久的泪奔涌而出,她站在风里用尽全身力气的哭、也用尽全身力气的不让自己发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