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中庸》:“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儒家克守己心,内察修身,据说有达者心灵趋至纯真至诚之境,就能心思剔透,冥冥中感应时空流动的交点,有所预感,未卜先知。
远古时,人类占卜祭祀,预测祸兮旦福,皆是同理。
古峰脑海中一一闪过诸多记载,心有所悟。
何谓神机?
即为神鬼莫测之机!
相比于天生鬼才、宿慧才子、人中之龙其他第一境的儒修,神机书生以至诚之道发挥儒道本质的力量。
读书明理,心灵透彻,自然对世事洞若观火,人情练达,如有神机!
其他儒修或多或少掺杂了鬼道、禅修、龙气等诸多别门之法,这人道惊世书不以儒字为名,起步却更加纯粹正统。
大道至简,越是如此,越是难得。
若是功法不残缺,无疑就更加完美了。
而神机书生独有的夺道之法更是与众不同。
其他修行之法往往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相合,通过种种准备提前熟悉道路本质,最后功成圆满的渐悟法。
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燕狂侠为了追求破境,必须发挥出剑修举世无双的战力,越境斩杀绝世妖魔,最后才内心通达,一举功成,哪怕置之死地也不顾。
诡道毒士经的“沐浴鬼气”、不朽圣德篇的“预知未来”、外圣内王诏的“天生贵胄”……都是如此。
人道惊世书却是不同,走得是另辟蹊径的顿悟法,讲究心机萌发,悟道至诚,一步登天。
这种方法无根无萍,往往没有固定的道路可走,全看个人领悟,乃至同样的道路,每个人的方法也是不同的,甚至可能天差地别。
这冥冥中似乎关系到众生内心最真实的本性。
那么我的本性是什么呢?
古峰一时间有无从下手之感,没有半点头绪。
燕狂侠却是淡而一笑,颇具神秘道:“古兄,事到临头,虽然迫切,但不能失了方寸!与其一味纠结如何夺道,不如先炼制大药。你说不定会另有领悟。”
达者为师,作为修行中的先行者,经验触类旁通,值得深思。
古峰也觉得有理,但以防万一,还是再问,“不知大药炼制方法有什么讲究吗?”
“这个倒是简单。无论哪一种道路第一境大药的配制都非常简单,不需要什么真火灵焰,不需要什么天时地利,也不需要什么七七四十九炼的苛刻手法,甚至不需要任何真言、手印、法力,只要按照药方上的顺序,将材料分量准确地依次加入,大药自炼出炉,水到渠成。”燕狂侠视若平常地道。
“这……”古峰迟疑了。
这听起来……有点恐怖啊!
大药自炼!
说得就像是有生命一样,莫不就是成精了不成,还自己炼制自己?
“常言有道,未入修行门,不知此非人。”燕狂侠神秘一笑,“非凡之物冥冥中自有灵性。大药之方既然收集齐了这些非凡材料,就说明它们之间有种冥冥中想通的本质,自然吸引。金风玉露一相逢,阴阳合炼有奇功。炼制大药的过程既是炼药,同时也是演道的过程。大药自炼,会将其中大道精髓一一呈现出来。修行者最好自己去亲身试炼,深刻感受,才能体会其中的玄妙三昧。”
说罢他不再多说,转身大踏步离去,只远远抛下一句话,“古兄安心准备,有燕某在此,绝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话语铮铮,在“意外”二字上尤为加重了语气。
“多谢燕兄护法之恩!”古峰拱手郑重感谢,但同时也明白。
这燕狂侠所说的意外除了以防外界干扰以外,很有可能也是针对自己。
既是护法,也是监察。
一旦自己守不住本心,失控道化,首当其冲迎来的就是那灭绝生机的飞天一剑。
不成功,便成仁啊!
古峰一时间只感到压力山大,深深呼吸,等静下心神来,这才回想起大药之方来。
“
人道惊世书第一篇:
第一境:神机书生
大药:香火金身六钱八厘,书生文胆一颗,纯阴鬼泪九滴,文道新篇一部
夺道:心机萌发,悟道至诚。
”
首先是书生文胆一颗。
古峰手一翻,掌心中托起一颗晶莹白珠,如最纯净的翡翠,迸射的毫光如有实质,如云如雾拖住了手掌,无法直接碰触,无声漂浮在掌心中。
莹莹光芒闪烁不停,明灭不止,隐隐像是有一颗小龙在其中腾挪游动,精巧如生,鳞片密密,定眼一看,每一个鳞片上都闪烁着人道文字的光辉,浑然生成。
咚咚咚……
文胆深处更有着一种强而有力的律动,仿佛心脏般跳动,如有生机,一片正大光明之气。
文心雕龙吗?
这么说来,宁不臣是外圣内王诏第二境的儒修。
细细回想,从之前表现来看,宁不臣手段多变莫测,但与燕狂侠一剑破万法的强势,的确仍有着本质的差距。
但对古峰来说,已是不可企及的高深境界。
一个第二境的儒修文胆应能给大药增添更多未知玄妙才对。
古峰心中一动,已然动手。
手捧一小撮金色的粉末,小心翼翼撒了下去。
手指捻动间,分毫必究,就是要六钱八厘,不多不少,唯恐有了误差,生出了变故。
毕竟炼制的大药得自己服用。
可不能一时大意被自己坑死了,那可成了有穿越者以来最大的笑话了。
香火为众生愿力所化,蕴含至纯的意念。
佛像金身侵染香火,碾成粉末,刚一落到了文胆之上,立刻就升起异象。
文气之龙发动一声欢鸣,游动不停,吞噬香火之气,顿时从内部就发出赫赫金光。
文胆嗡嗡震动不停,竟是逐渐上升到了高空,无形融化,仿若琉璃水晶从内大放光明,如一小小的日轮漂浮在空中。
文心雕龙盘曲其中,主持太阳,如先天火神。
古峰福至心灵,大日已现,皎月安在?
阴阳调和,天地至理!
他手一挥,就取出九颗鬼泪落了下去。
在文气光辉照耀下,鬼泪逐渐融化,但却没有蒸发,而是渐渐重组成一道弯钩状的小小月牙,盘踞一凤影,栖于月梢,遗世独立。
虽在大日之下,但月牙却又幽光暗敛,不争其光,却又不改本色,静静漂浮在一方,遥遥相对,日月成辉。
鬼无形体,本也无泪。
阴鬼是生灵死后执念难消,聚集天地阴煞所化的凶物,但若是本心迸发,得以开悟,就会结出最晶莹的心灵结晶,化为泪珠。
因执而成魔,魔临极致,往往也是大彻大悟,成佛之时。
正因如此,鬼泪是天地间至纯至阴的力量,本质并不在浩然正气之下。
文胆如青天大日,高悬当空,普照大千,不容丝毫邪祟。
目视其光,古峰只感到内心通透,杂念全消,只剩下一片拳拳激昂之念。
会当击水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
所有的彷徨、迷惑、担忧……都消散一空,只剩下一片奋进纯粹之心。
而月光幽幽,虽不似日光一般炽烈,却独照其光,直入人心深处,寻找内心最真实的本性。
古峰不禁反问自己,什么才是自己内心的真实呢?
悟道至诚?
我心中的至诚又是何物呢?
……
封侯拜相,活出一世精彩?
不,这太虚假了!
重活一世,生死轮回走一遭,功名利禄已不那么重要了。
超凡入圣,成仙长生不老?
这也太不着边际了。
现在不过是一具冢中枯骨,活命都难,一时怎敢奢望那没影的事?
……
如此种种,对现在的他来说,都太过虚无缥缈了。
重活一世,古峰扪心自问,只有最纯粹的喜悦而已,生死轮回的敬畏以及新生的感动。
我的至诚就是欢喜吗?
苟全性命于此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既然人生重来一场,自当无拘无束,无愧于心,不留遗憾……
此中有大美,欲辩难道尽!
古峰静静体会,同时暗暗自嘲。
是说我没心没肺,胸无大志好呢,还是说我单纯的可怕?
此时大日与明月高悬,阴阳吸引,渐渐日月重合,成天地未开,混沌之象,浑圆如蛋。
混沌之气翻滚不止,仿若无底之洞能吞噬人的灵魂。
一时间,古峰的意念也深陷其中,无数杂念涌来。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上门提亲、赶出大门……
荒寺女鬼,书生失魂……
……
前世今生,种种幻象一一闪过。
古峰面孔时而挣扎,时而扭曲,时而狰狞……陷入了某种心灵的痴魔中。
混沌中,一个个字符在其中混战,相互碰撞涅灭,光线暗淡。
文已乱,心如麻!
咚咚咚……
混沌气团涨缩不止,似乎随时都会轰然爆开。
大药成败就在一线之间了。
杂念为混,至诚为清。
生死危机的关头,回想前世今生二世为人,古峰自问自心,顿生感动。
生命是多么壮阔,命运又是多么曲折?
二世为人,本就是凡人一个,不必盲目妄求,只愿沧海横流,历经沧桑,我自持本色,一心如初终不改。
淡淡的感动回荡在心头,古峰身躯一震,猛然从痴境中惊醒过来,心思无瑕,仿若经受了一重灵魂的洗礼,恍若隔世。
极目远望,天色深沉如墨,唯有天际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射出万丈光芒,开辟黑暗,无边壮阔。
非凡大药,诡秘如此。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枯坐了一天一夜,却只若一瞬。
天际一缕光线从破旧佛殿的穹顶中透了进来,直落在佛陀说法印上,却又从指缝间泄出一线,恰恰落在古峰额顶之上。
如来说法,挥剑斩丝,至诚乃发。
古峰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手上已然动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大药的最后一味材料了,为……
文道新篇!
以蔚然篇章,人道光辉梳理混沌意念,启迪新生。
这味大药至为关键,涉及到大药的特性和核心能力,必须从自身所需出发。
古峰看了看自身孤苦伶仃的身躯,心有所悟。
此身残躯,破陋不堪,唯我至诚,不改初心……
下一刻他以指为笔,凌空书写。
水到渠成,意到文生,一片字字珠玑的锦绣篇章在笔下油然生成。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心念一动,混沌中字体自发重组,蔚然成篇,大放光芒。
此光不生不灭,为人道至纯光辉,一出世就仿若无上神剑劈开混沌,还一个个朗朗乾坤。
混沌涌来,几乎无尽。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古峰持笔为剑,书写文道新篇,扫荡蒙昧,启迪智慧,无往不利。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
越到后来,他书法肆意,心中畅意,越显大开大合,挥墨痛快。
“孔子云:何陋之有?”
只等最后一句、一字、一笔落下,只若神雷开辟,大象无形,大音无声。
混沌气团只如泡影破灭,如梦如幻,悄然而散。
一颗大丹漂浮眼前,不显奇光,不露异香,看似平平,却又无声悬空,非凡收敛至极,不是平凡,更似平凡。
“这就是神机书生的大药吗?”
古峰心中自问。
一种冥冥的预感浮现,陡然心中升起抑制不住地冲动。
“诸世浑浊,唯我独清。身若此室,何陋之有?”
夺道超凡,就在此时!
古峰无声一下,话不多说,昂头一口吞下大丹。
顿时无边滋味在舌尖、心田、识海……浑然炸开,心若混沌,开辟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