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对于明月苍而言,是他这辈子最冷而又最温暖的一个冬天。
他从来都不是上天挑中的幸运儿,他没有不凡的家世,没有超凡的身世,甚至于他没有父母,他能有的只有一座破草屋。
是的,他是个弃儿,他从生下来身体就弱,父母是穷人,怕养不活他,又狠不下那个心来杀了他,干脆就将他丢弃山林,任由他自生自灭。
是一群过路的乞丐收留了他,把他养在乞丐伙里,靠要饭勉强给了他一口饭吃,他也是命大,竟然能活了下来。
可是他们所在的那个地方是边境,边境是安稳不了几年的,时不时的都会有仗打。
他好不容易活到了三岁,收养他的乞丐老公公就去了。
他带着老公公的破碗,一路乞讨,忍冻挨饿的过了一年又一年。
有一天,他讨到了一本书,他不识字,但他的内心渴望他看懂这本书。
他很宝贝这本书,时常将它藏在怀里,偶尔也会遇到一两个可怜他的人,会教他一字半句,渐渐的过了两三年,他又识得很多字了。
他七岁那年,在北疆,遇到了一个贵人,那样的男子是世间少见的,他高高大大的,就像神明一样。
他那时候并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只知道所有人都叫他殿下,过了很多年他才知道,当年那个人,是太子鸣齐!
当时,北疆大乱,太子鸣齐奉命平叛,给了他们这些乞丐钱粮,太子鸣齐见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却还藏着一本书,笑问:“你还识字?”
小小的明月苍摇了摇头:“不识字!”
“那你为什么要拿着书呢?”太子鸣齐的声音总是温温柔柔的,跟他这个人一样。
如同过境春分,又如绵绵秋雨。
总之,是让人很受听的。
“因为……他们都说,书是个好东西。”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小的明月苍一点儿也不害怕太子鸣齐。
太子看着他,笑了笑,道:“真是个好孩子。”
太子对他是又欣赏又可怜,便问他:“你愿不愿意加入我的军营?”
“我这样小,难道还能参军吗?”小小的明月苍,他的脸上带着大大的问号。
太子鸣齐点点头:“当然可以啦,你加入军营,会有人来教你识文断字,这样你以后出去也不用忍冻挨饿了。”
明月苍立即点头:“如果我以后不用再以要饭为生,那么我愿意加入军营。”
“好,你叫什么名字?”
明月苍沉默了,半晌才回答:“以前老公公在的时候,他叫我小子。”
“呵呵,”太子笑了笑,“小子,这算什么名字?我不如给你取一个?”
明月苍小小的眼睛里印着希望,看向高大的太子殿下。
太子鸣齐默了默,道:“我看你藏着这书,想必日后一定也会好好读书的,既然你有可能会成个读书人,那么,与风花雪月肯定脱不了干系,而这四类中,我最喜欢的便是月,月,世人又多称明月,那你就以明月为姓,叫明月苍吧!”
明月苍点点头,他从未想过自己一个小小的乞丐,竟然可以拥有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
之后,太子鸣齐便将他纳入麾下,叫副将们好好教导。
这样,明月苍就入了军营,他洗干净了小脸儿,除了脸蛋被风雪冻得通红,也是个难得的根正苗红的小人物。
太子鸣齐当时很看重他,着力将他培养成文武全才。
那个冬天还没有过去,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太子鸣齐找来了明月苍。
“殿下找小人可是有何吩咐?”小小的明月苍恭敬地朝太子鸣齐行礼。
太子道:“本宫有一个女儿,年龄尚幼,久居在京中,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长期陪伴她,心中有一些担心,阿苍,你是我收养来得,家世干净,手脚也利落,也是难得可以让我信任的人,你可愿随着楚副将进京,去照顾小郡主?”
“愿意!”明月苍答应的很利落,他知道,小小的他在军营里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还会拖累了别人,与其这样,还不如换一个方式!
看着明月苍,太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郑重:“你放心,本宫的女儿一向很乖巧,肯定不会为难你,你要好好守护小郡主,千万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视线,本宫就这么一个女儿!”
太子鸣齐这一番话说的很慎重,明月苍答应的也很郑重:“殿下放心,小人一定会好好照顾小郡主,等殿下凯旋之日,一定会让殿下看到一个没有少一丝汗毛的小郡主!”
太子笑了笑,迟疑了片刻,道:“如果有一天,我的女儿会怨恨我,请你转告她,爹爹很爱她!”
明月苍点点头:“小人会的,殿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或是话要让小人带给小郡主的?”
太子鸣齐摇了摇头,道:“阿苍,不要让本宫失望,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本宫的女儿,就算有一天,她不再是郡主!”
明月苍点头:“殿下放心好了!”
楚副将带着明月苍出了军营,一行人马浩浩荡荡行了三日的路,却突然传来太子殿下马革裹尸的噩耗,也听说整个军营都全军覆没了。
楚副将点了点自己带出来的人数,恍然道:“殿下叫我将精锐人马带了出来,分明是在叫我避祸呀!”
楚副将对太子忠心耿耿,自然不会再继续回京,当即点了自己带出来的人马,就杀了回去。
后果显而易见,在一片片大雪之中,众将士血染黄沙,从此,身殉北疆,故里难归。
太子鸣齐的死,同样也压垮了明月苍,只是他的心里还惦念着那个如同春风一般的太子殿下交给他的任务——他要他保护好他的女儿!
他一直记着。
明月苍失去了太子殿下的庇护,也没有了军队能投靠,带着从军营里拿出来的一些口粮才不至于饿死,后来在江湖各地碾转,学习了一些武艺,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曾摸过,数十年风霜凝练,终于成就了如今的文武双科状元郎!
当年太子殿下的托付他不曾忘记,只是,他选择了一条不是太子殿下最先吩咐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