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九日下午五点,行动处八队办公室。
李泽宾用力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拿起一旁的眼药水滴了几滴。
现在他在负责一起失踪案件,失踪者林薇下夜班后回家路上失踪。通过监控发现她最后出现在路面监控上是二十七日凌晨两点,之后走进一条没有监控的路。那是一段没有岔路的路,长约七百米,但她并没有再出现在下一个监控中。
泽宾推测她是在那段路上被人绑架上车带走,因此统计了案发时段经过的车辆。
他将资料整理好,走向楚寻。
“副队,案发时段经过的车我都记下来了。”他将记着车牌号和车型的笔记本给楚寻看,“比较可疑的几辆我都圈起来了。”
“哦?怎么可疑?”
“我根据车辆驶入监控路段的速度计算了他们出现在下一个监控上的大概时间,这几辆速度明显慢了。”
“唔……”楚寻摩挲着下巴,“说不定绑架成功后想尽快离开案发现场所以加快了速度呢?或者是团伙作案,车不需要停,只要路过的时候车速慢一点,同伙把人拉上车后猛踩油门就可以了。”
李泽宾一时语塞。
“我看你不止看了案发时段的监控,还看了什么?”
“是!我认为犯人犯案前很可能会先踩点,因此在看前几天的监控。”
“嗯,很好。”楚寻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你也休息一下吧,我看你已经盯着电脑看一天了。”
楚寻屏保是名女孩,穿着汉服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李泽宾好奇起来,单位里暗恋楚哥的女人可不少,但从未见过他和哪名女性亲近。看他屏保似乎已经名草有主了。
“楚哥,这是你女朋友吗?”
楚寻盯着他看了一眼,微笑道:“还不是呢。”
“嗨,楚哥你这么帅,一定很快就能追到的。”
楚寻再次点亮屏幕给李泽宾看屏保:“你觉得她好看吗?”
“漂亮,这张脸去做明星都绰绰有余了。”不是他拍楚寻马屁,屏保中的女孩眉目如画,眼中仿佛有光,只一眼就能让人印象深刻,沦陷在她的眼中。
“你可不许打她的主意。”丢下这句话,楚寻径直离开。
七月三十一日,经过两天的努力,李泽宾倍速看完了案发前五天的监控,整理出了一份多次经过案发路段车辆的名单。
同时其他同事调查案发时路过车辆也有进展,有些车辆安装了车载录像,不仅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还缩小了案发时间范围。目前已经确定案发时间为二十七日两点到三点。范围缩小到了五辆车。
李泽宾对了一下,这五辆车都经常经过案发路段,可能是因为都住在附近。
楚寻带着他一起到嫌疑人家中询问当晚情况。
他们首先来到了第一位经过的司机的工作地点。
乔达贵,三十五岁,四季购物广场清洁工。根据调查,他两个月前刚买了这辆二手银色面包车。
泽宾认为这名司机嫌疑最重,那段才七百米长的路,他竟然花了八分钟才开出来,他开进黑土大道前的速度约四十码,呆八分钟实在可疑。
找到乔达贵时他正在安全通道与人吸烟闲聊。
楚寻将他叫一旁,向他出示证件:“您好,我是安全局的楚寻,现在有一宗绑架案,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乔达贵连忙递出一包烟:“同志,抽烟吗?”
泽宾拒绝了,楚寻却抽出一支夹到自己耳上。
楚寻:“七月二十七日凌晨两点你在哪?”
“七月二十七日……”他露出思索的表情,“我看看。”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噢,上周六啊,两点我应该在回家路上吧。”
“路上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楚寻拿下耳上的烟转了转:“……你烟瘾挺大的吧?几天一包烟?”
“两三天吧。”
“凌晨两点开车,有觉得困吗?”
“……有点。”
“那天在路上有没有抽根烟提提神?”
乔达贵手微微握紧,犹豫了几秒才回答:“好像没有,我记不清了。”
楚寻温和地笑了笑,拍他肩膀:“没事,不用紧张。”
接着又问:“我记得那段路栽了很多树,路过那段路有没有感觉空气很清新?”
乔达贵老实巴交地笑着:“空气确实挺好的,毕竟是在山脚下,树多。”
“我记得你的车是没有空调的,那天晚上热吗?”
“啊……挺热的,我只穿背心和裤衩都满头大汗。”
“在路上没有看见什么人?”
这次乔达贵回答得很快:“没有。”
楚寻点了点头,对他伸出手:“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乔达贵连忙握住他的手:“没有没有,没能帮上你们真不好意思。”
告别了乔达贵,李泽宾问他:“楚哥,不多问问?”
“没必要。”楚寻拿出手帕纸擦自己手。
李泽宾开玩笑道:“楚哥你擦什么手?歧视清洁工吗?”
楚寻把纸丢进垃圾桶:“那个清洁工的手心都是汗。”
都是汗?李泽宾脚步顿了一下。难道就是他?
两人接着来到大学城,当晚2:16分第二辆车驶入黑土大道东段,司机是东大的学生。
当李泽宾向李晓旭出示证件时,李晓旭吓得面无人色。
李泽宾狐疑地看着他问:“七月二十七日凌晨两点,你……”
李晓旭忽然说:“大哥,我要自首!”
泽宾:“???你要自首什么?”
“我承认,那天我开车前喝了点酒,但是我真的没醉!求你们不要抓我。”
泽宾一时无语,正要开口,一旁的楚寻慢悠悠道:“没醉?那怎么会撞死人?”
李晓旭腿都软了,差点对着楚寻跪下,泽宾赶紧扶住他。
他一脸快哭的表请紧紧扒着泽宾胸前衣服:“大哥,我没有!我冤枉啊!那天车里还有我几个同学,他们都可以作证的,我没有撞人!”
楚寻对着他笑了笑:“他们也喝酒了吧?”
“喝酒了,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
楚寻作势拿出手铐要拷他,泽宾连忙阻止:“楚哥!咱们先问问情况吧。同学,你把二十七日晚上记得的事都告诉我,你放心,我们绝不会错抓一个好人!”
“那天我们一起去吃了烧烤,我喝了两罐啤酒。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醉。”
李泽宾点了点头,鼓励他继续说。
“喝完已经一点了,宿舍已经关门了,我就开车带着大家去兜风,一个朋友提议去山上看日出,我就载着大家去黑土山了。”
“那天你们有几个人。”
“加上我五个。”
“嗯,你说说路上的事吧。”
“路上……”李晓旭皱眉想着,“大晚上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车也很少见,我们就一路开到了山顶,什么事都没发生。”
“不管什么事都可以,你可以说说那天天气怎么样,心情如何,你们在车上都聊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没有听音乐或者广播?有没有注意过路边的树或者指示牌?”
李晓旭开始回忆起来:“那天天气很好,我记得在山上能看见星星,星空很美。”
“那天是在外面给朋友过生日,大家都很兴奋,在车上我们聊了很多,聊了足球明星,篮球,偶像,还有将来的出路……”他断断续续地说,语速很慢,“我有开广播,刚好有一个台在放摇滚,我们就开着音乐聊天。在车上两个女生还开了包辣条,我没吃,但是味道特别香。”
“我记得有一段路是没有路灯的,很暗,路边都是些大树,我记得那段路有一个里程碑,写着离山顶还有三千米。”
问了快一个小时的时候,楚寻拍拍泽宾道:“行了,差不多了。”接着对李晓旭道,“我们还要找那天的其他四人再问一下,你放心,我们不会乱抓人的。”
李晓旭松了口气,联系了那天晚上的其他四人。泽宾对他们进行单独询问,对了一下证词,发现出入不大。
对五人进行批评教育以及法治宣传后,泽宾和楚寻一起去找第三个路过的司机。
“楚哥,我觉得后面的人都不用问了,肯定是那个乔达贵。”
楚寻挑了一下眉:“为什么?”
“既然这群学生路过的时候林薇已经不在了,那肯定是前一个路过的乔达贵把人拐走的。”
“……先询问一下其他路过的司机吧。”
两人又询问后面经过的司机,没有什么进展。
泽宾申请了搜查令,带着同事来到乔达贵家中搜查。乔达贵家中没有找到林薇,也没有她的指纹或者毛发等痕迹。泽宾猜想用来绑架林薇的车上同样一无所获。
他将乔达贵带到安全局里审问。
“七月二十七日凌晨两点,你在哪里?”
“在开车回家路上。”
“那个时间你为什么还在外面?”
乔达贵没有回答。
泽宾拍了一下桌面,他才慢悠悠道:“我失眠,出去外面兜兜风。”
“你在黑土大道中段呆了有八分钟,是在干什么?”
乔达贵又不说话了。
泽宾心情烦躁,明明只是过了一天,乔达贵怎么就变成了锯嘴葫芦了?
“你在那干了什么。”
“人有三急,我在那拉了屎。”
“……”李泽宾气急。
看泽宾搞不定,楚寻开口了:“你是用哪只手解的裤腰带?面朝哪个方向蹲?还记得蹲的位置吗?”
大概没想到会被问拉屎的详细情形,乔达贵愣了一会,又道:“我记不清了。”
“没关系,现在跟我们一起去现场指认一下吧,用你的手刨出来,我相信这几天时间还没化作肥料。”
乔达贵被噎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同志,抓人是要讲证据的,现在你们是以什么罪名在审问我?”
楚寻:“随地大小便。”
“……”
尽管嘴炮打赢了,但没有证据他们依旧无法给李达贵定罪。乔达贵的嘴很严,不管泽宾怎么威逼利诱他都只是打马虎眼,气得泽宾直拍桌子。
由于没有证据,他们只能拘留乔达贵一天,时间到了不得不放了他。
看着他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泽宾重重地往门框砸了一下。
“年轻人,不要那么暴躁。”楚寻给了他一根棒棒糖,“砸坏你不要紧,砸坏门是要陪的。”
“楚哥,难道就看着犯人溜走吗?”
“没有证据他就不是犯人。”
“楚哥,难道你不觉得他是犯人吗?”
“小李,有很多事情不是你觉得就够了。”楚寻看着他,眯眯眼里似乎闪过一道光,“还要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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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日,李泽宾一夜没合眼,一直在看监控录像。
七月二十七日失踪的林薇尸体被早晨垂钓的人发现了,尸检确定死亡时间为八月五日。
七月三十一日他确定凶手的时候,她还活着。
想到这,他用力咬牙。
放走乔达贵后他很不甘心,林薇要么是被藏在其他地方,要么是被卖出去了。他决定跟踪乔达贵,势必要找出线索或者找到林薇。
乔达贵每天早上都会去爬黑土山。泽宾跟着他爬了两天山,发现他只是单纯爬到山顶取山泉水而已。跟踪几天一无所获,上级领导知道他擅自行动,要求他立刻回去,他只好不甘心地回局里了。
如果他当时坚持跟踪就好了!再坚持一天肯定能阻止乔达贵杀人!要不是他没坚持下来……
其他同事的脸色也不太好,林薇被发现时脸被划花了,身上都是受过虐待的痕迹,与七月六日失踪案的女性完全一样。这两件案子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
七月六日的女性是在山上晨跑时失踪,由于山中没有完全覆盖监控,难以确定案发时间与地点。黑土山山人流量大,这也为查案增加了困难。
林薇尸体被发现后刘追远的第八行动队负责调查这两起案件。
由于之前有经验,跟踪乔达贵的任务落到泽宾头上。
跟踪的第一天风平浪静,乔达贵跟之前一样顺着山路到山顶取一桶泉水运下山。
第二天,八月十二日,他依旧远远地跟着,没想到拐了个弯后,乔达贵已不知去向。
他立刻联系同事请求支援,但黑土山实在太大了,小路又多,八队的十几人根本找不到他。最后在山脚下蹲到人,但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了。
根据这次失败经验,泽宾决定在乔达贵身上安定位器,在他平日穿的和工作时穿的鞋里放了微型定位器,方便二十四小时监视他。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天后,八月十四日,驴友在山中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脸部被划花。尸检确定死亡时间为八月十二日,泽宾跟丢乔达贵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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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日凌晨三点,第八行动队办公区的同事们都没走,所有人都沉默着干自己的事。
三起案件,同样失踪于周六,被害于周一,死者面部均被刀划花。这是连续杀人事件。
李泽宾坐在车里,将手里的罐装咖啡一饮而尽。他的车停在乔达贵家门口附近,现在他时刻盯着李泽贵,就算无法找到证据,至少能保证不会有人再次被杀。
同时八队的同事也在夜以继日地寻找能将乔达贵绳之以法的证据。
第三名受害者是名独居女性,家住黑土山神仙泉别墅区。八组的同事询问她的亲朋好友时大家才知道她失踪了。
调查别墅监控发现她八月九日晚平安回家,十日凌晨零点别墅区停电,监控停止工作直至凌晨一点电力恢复,之后监控再未拍到死者进出。
路面监控显示,八月九日十一点四十分有一名司机开车驶入别墅区附近的林子里,零点三十分离开,后驶入山中小道失去踪迹。这名司机戴口罩和帽子,在八月的晚上这样穿简直就是在说他就是犯人。
调查车牌号发现这是一辆报废车,车主在案发时有不在场证明。这辆车被丢在路边许久,车主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
据监控显示,偷车贼穿着黑色橡胶雨衣,带着口罩和墨镜,体态偏胖,将车玻璃砸碎后进入车内开走车。
“他的体型跟乔达贵不一样。”
“应该是衣服底下塞了东西。”楚寻调出八月十日的监控,“你看他的手臂,跟乔达贵一样细。”接着又调回偷车的监控,“身高一样,都含胸驼背,走路姿势也一样,已经能确定是乔达贵了。”
虽然确定他是犯人,但他们还需要能给他定罪的证据。
“真是狡猾的犯人。”刘追远灌下一杯咖啡道。
“我觉得有人给他出主意,我跟他谈过两次话,第二次谈话时就很难从他嘴里问出东西了。”
“……就查查他最近跟什么陌生人联系过,让信息组来帮一下忙,你们负责线下的调查,他们负责线上。”
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楚寻觉得这倒在意料之中。连乔达贵一个初中毕业的清洁工都知道避开监控,不要留下指纹证据,给他出主意的那个人肯定更谨慎。
信息组调查了乔达贵在网上的联系人,调出聊天记录,甚至还入侵乔达贵的手机,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
得知此事的刘追远挠了挠头,平静道:“直接绑过来拷问吧。”
“是!”楚寻说着将目光放到自己同事身上,似乎在考虑这个任务该让谁去做。
下属们连忙劝他们:“刘队,楚哥,你们都冷静点,咱们不能做这种违法的事。”
楚寻:“大家放心,我会好好规划,保证做得比乔达贵还好,绝对没有人能抓到我们的。”
这句话该从一个安全局的副队长口中说出来吗?
后来虽然暂时将两人劝住,但大家还是惴惴不安,总担心再找不到证据老大就要带头违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