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月光，肖夜将手环抱于胸前，大步向枯山走去。
远离了城市的灯火，这山上显得异常宁静。
山水居里的四方院子中，一个中年人，一个老年人正对着石桌下棋。
桌上立一盏油灯。印着两人的面庞。老人执黑子，中年人执白子。
棋盘上所剩棋子并不多。樊少海两个眉毛挤在一块，目光在棋盘上扫过，甚是纠结。
“哎呀，董老爷，你也不让着点老朽，这五子棋我还没掌握好要领。”
“樊老，那要不再重来一局？夜儿发明的这五子棋看似简单，实则还是很有玄机的。再来几把您就会了。”董天豪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谦虚之色，看着老人棋盒里见底的黑子，俨然有一种“无敌”的感觉。看着对面老人身上越来越多的人间烟火气息，董天豪笑意更满。
“我看不必了，少爷回来了。改天你们俩下棋吧，我还是喜欢砍柴多些。”樊少海将最后一颗黑子落入棋盘，转头看向门外。
肖夜轻轻推门而入。看看不远处看着自己的两人，再看看棋盘。打趣道：“樊爷爷，父亲，我还以为你俩很担心我呢，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下棋。”
董天豪微微笑道：“担心是担心，但是以你现在的修为，却绝不会有什么危险。看你这表情，事情是办成喽。”
“本少爷出马，哪有不成的道理。”
“哈哈，好吧，我的夜儿长大了，那我也能安心入睡了。”董天豪笑道。
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错过肖夜身旁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肖夜摊了摊手，有些不明所以。反倒是樊少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目明亮。
……
深夜，肖夜在老人身旁睡得很香，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看到一座巨城，城里人来人往，熙攘拥挤，城北面有着重重的高墙，墙正中一个鎏金的巨大佛像，坐于五茎莲台之上，右手持一莲叶，左手单手立掌。
面容慈悲，却又冷漠。
……
……
五天后。
“父亲，京城念念来信了，信里夹了一张纸，还是上次的笔迹。”肖夜取出上次京城叶青夹在信中的那三句话，和这次夹在念念信中的比对，发现是同一个人的笔迹。
“是什么内容？”
“只有两个字——上京。”肖夜回答道。
上京是表面意思是梁国首都的正式名称。但夹在这封信里，自然就多了一层含义。要想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就必须将这词拆成两个字“上”和“京”。
远上京都。看来父亲所说的时机已经到来，肖夜这样想到。
董天豪沉默片刻，突然抬头说道：“那你的意思呢。”
肖夜蹙眉，犹疑说道：“要不，等您和樊爷爷身体再恢复一些，再走。”
董天豪笑着摇了摇头，“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按理说渭城知府已经被你唬住，我们这里确实可以再拖一段时间，等着再恢复一些再走，但是京城那疯子的手段，不是我们现在可以应对的。”
肖夜叹气，他如何能不明白父亲所说何意，渭城已经风平浪静了十几年，但是最近这座偏远的小城却接连发生大事。
大悲老人寻佩，生死道消。
尸体丢失，知府封城搜查。
一环接着一环，都是被一个大手所推动，而这幕后的手很有可能就是来自京城院子里的那个疯子。
这一件件事，在外人看来可能都是偶然，但是在他们当事人眼中却是有迹可循，然而他们却不得不一步步跟着走。背后的人就是棋手，而他们就是棋子，即使下棋的人将招式套路摆在明面上，他们却还是无可奈何，随波逐流。
手段可怕，心思缜密。如果肖夜不按照信上所说，离开渭城，只怕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可是肖夜内心深处，还是更关心两位老人，即使明白这一切，确还是不想下决定。
“父亲，可是我……”肖夜刚欲再说，被董天豪挥手打断。
“不要再说了，今晚你和樊老便离开吧。我这边你不用担心，知府那边短时间内不敢再招惹我，而我又可以修习彼岸经，相信再过几年就可以恢复修为。况且，你走了，我才更安全。”
“另外，去京城看看念念。”
肖夜不再多言，他知道董天豪的脾气，既然说出了这句话，那么自然没有收回的可能。他已经猜到了董天豪不会跟着他走，但是真正面对时，还是那么难受。
少年转身离开，去往茅草房。那里住着他心中牵挂的另一个人。
“坐吧。”樊少海看着闯进来的少年，并不惊讶，淡淡说道。
肖夜并没有坐下，开始自顾自得收拾起了行李。
老人关心的事情很少，但年月积累而来的东西，却让他活得明白。
“你不必伤心，此番咱们走了，对你和你父亲都好。你若想有一日不被人所左后，便只有变得比所有人都强大，而那里会让你强大。”老人用右手指向上京的方向。
肖夜抬头望去，随后低头，只是手里的动作更快了。
……
入夜，渭城出城的山道上刮起了寒风。一老一少两人背着行囊，绕着山脉而行。
虽然渭城已经解封，但是他们却不选择从城门而过。
要给董天豪一些准备时间，也好编造些正当理由，给山水居的下人们和渭城知府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渭城少了两个人不算什么事情，但是少了他们两个，却足以让某些关注他们的人警惕。
看着眼前离得越来越远的渭城，肖夜停在了城外那个巨坑旁边。
耳边回响起临行前，董天豪说的一句话：小心宰相。
“是有些不舍吗？”身旁的老人问道。
肖夜没有回话，心中想到了父亲话语的所隐藏的内容。外人都知道董天豪与宰相关系极好，连女儿都送往了宰相府。
可在肖夜今日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父亲想起来了什么事情，更或者是父亲根本就没有失去那段记忆。那段赶往京城阻止战争的记忆。
他转头望向那座被高墙围着的城市，既熟悉又陌生，那墙里围着一个中年人，一个藏着很多秘密的父亲。
肖夜泪目。
“此去上京，我要拨开一切迷雾。”肖夜狠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