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刘骜正送张放出京,已见到不远处的城门,到那里,他们便要分离了,刘骜泣涕涟涟,道:“太后的意思,朕无法忤逆,放弟,再委屈你一段时间,至多半年,朕一定想办法召你回京。”
“皇上切莫忧伤,臣一到封地便书信与您。”张放也是心酸落泪。
“唉,朕此生最交心者是你,你一回封国,朕这千百般话,竟与谁说去!”刘骜极力自持,拉着张放道:“朕身边没有几个真心人,没几个啊!”
“皇上……臣也想长伴您左右啊!”
“你要等朕呐,不出半年朕一定诏你回来!一定!”
话别良久,良久良久,张放坐上了出京的马车,他长长地回望,斜阳中洒金的长安,高大辉煌的城门,城门旁立着的人,是盼他归来的帝王。
刘骜一直望到连尘土也落定,方折回皇宫,刚到未央宫便见张灵山等候在此,灵山行礼后,向他禀告道:“陛下,水衡都尉班伯病重,恐不治,太后非常伤心,希望您可以亲自去探望班伯。”
刘骜大惊,立刻更衣前去探视。
王莽刘歆从村庄回府后,听到家仆报信,也已赶了过来,与班穉等人一同接了圣驾,刘骜见众人皆是神色沉痛,来不及问什么,径直向班伯榻前走去,余光瞥到跪在地上的侍医,侍医连忙叩头谢罪,刘骜不理,紧赶着俯身去唤班伯,只见班伯的双目滚动了一下,嘴角微微牵扯。
“班伯,班伯,朕来看你了,你睁眼看看朕,班伯,班伯……”
班伯的嘴角又微微动了一下,凭刘骜怎么唤,再无动静了。冬夜寂寥,万籁无声,跪得满满当当的屋子里,除了刘骜轻唤班伯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刘骜唤着,唤着,回头看了眼那一地的人,眼角簌地滑下一滴泪,他颓然起身,缓缓地说:“赐绢帛千匹,车马百乘。”
“谢皇上隆恩。”
“起。”他缓缓地说,缓缓地走,缓缓地抬头望了眼夜空,这半年,离他而去的人太多了。
班伯年三十八而终,朝廷为之惋惜。
王莽帮着班穉料理了几日丧事,像是帮着多年前的自己,他景仰这一家子人,他爱他们。
见孔光等人的事拖了几日,终于见罢,一拍即合,又去见了师丹,亦是不谋而合,遂开始一同筹划变革事宜,只是年关将至,诸务繁忙,达不到他期望中的进展速度,一阵寒流来袭,王渠氏病倒,刘向病重,他既要悉心照料母亲,又要常去刘向府上拜望,精力更是分出去不少。
王莽如今当了大司马,王渠氏生病便成了京中大事,公卿列侯无不遣妇人拜望问候,大司马府门前一时红飞翠舞,金玉争辉,王祯开门迎接,穿的仍是寻常衣服,引众人走了半晌,忽有一身着淡黄地凫翁纹丝绵锦袍,外披银狐裘的夫人问道:“大司马夫人呢?为何迟迟不见?”
王祯一时赧了脸,增秩连忙答道:“这便是夫人。”
“啊?”一时众夫人同声惊叹,面面相觑,那身着锦袍的夫人连连道歉:“夫人宽宏,请恕我无知之过。久闻大司马合府勤俭,克己不倦,今日一见真是深感惭愧,夫人身体力行,言教无声,率我等节俭之风,我等铭记于心,今后定时时检省己身,戒奢戒侈。”说罢,立即将手饰取下,只留固定发包的玳瑁银钗。众夫人见状纷纷效仿。
王祯遂笑道:“言过了,正是众夫人贤惠,助诸公卿列侯于内室,才有此升平之世,太夫人寝居已到,请诸位夫人移步此养德室。”
拜望归来,众夫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道:“没想到啊,大司马夫人竟穿得同小户人家一样!”
“是啊!早听说大司马俭省,赏赐和邑钱或以享士,或济平民,想不到竟到了这种程度!”
“你们说,他会不会只是做戏给我们看的?”
“哪会,我今儿留意看了,大司马府上真是一切尚俭,那些饭食用具,都是平常货色,总不会是另备了一套。”
“就是,何况大司马的贤名也非一两日了,怎么装来?”
“是是,我多疑了。”
“我与梁媛素有往来,据她说,大司马夫人向来这样。”
“哦呦,那真是,也挺苦的。”
“你们说,她平素总不参加宴会,会不会是因为没衣裳可穿啊?”
“也不敢那样吧,毕竟是大司马夫人。”
“不然我们送几件给大司马夫人?”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就看不上这些,送不高兴了,反而不讨巧。”
“倒也不是为了什么,我真是也没认出来,还以为是下人呢……唉……”
“不过,听说大司马一个妾也没有,连侍妾也没有的。”
“是嘛!”
“那倒是有一失必有一得了……”
一来二去,因王渠氏生病这事,王莽的贤名愈发显赫起来。
年前,刘向去世,王莽修缌麻,赙赗甚厚。班伯、刘向这两场丧事也为王莽锦上添花,增长了不少美誉。
过年时,王莽这大司马府一应操办得简单节省,又捐资助贫,更引世人赞叹,盛德之名,已是无人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