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哥,这三年,你外出行走,有探听到阿鵺的消息吗?”西辰问。
“三年过去了,你还惦记着那丫头和她那个同伴的事啊。”何玉昆有些无奈的挠挠头。
当年何玉昆之所以会路过乐溪,是为了追查一桩发生在朱天堺苍皥谷的离奇事件。
事涉九堺最有影响力的上五宗之一,苍皥谷,肄法司也不得不派出调查官中阶级最高的循刑官来处理。毕竟作为大宗派,外门一夜之间三百余人死亡,且全是低阶的御灵者,这样的事件站在任何立场上,天枢塔都不能坐视不管。
苍皥谷中,有超过六成的人都是殊氏一门。来自朱天又自称殊姓的殊临枫,似乎同苍皥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出现的时机和因为家中变故而“出逃”的说法也过于巧合。
当西辰把对殊临枫和阿鵺的怀疑告诉何玉昆,两人想去询问阿鵺是否了解苍皥谷惨案细节的时候,阿鵺也失踪了。
有关殊临枫、阿鵺、苍皥谷、乐溪的一系列事件,都随着阿鵺的失踪变的扑朔迷离起来。
原本和何玉昆搭档调查苍皥谷事件的君墨枢,在救下西辰之后,独自前往朱天堺。两周后,调查报告上报天枢塔肄法司。
在何玉昆的帮助下,阿西安葬了自己的村邻,来到玄天堺。
在何玉昆和君墨枢闭门将近两个时辰的的密谈之后,大门再开,何玉昆告诉西辰,要他拜君墨枢为师。
当年在拜师的仪式上,君墨枢赐给了阿西“西辰”这个名字。
那时的君墨枢说,“西”为姓,纪念他的过去,“辰”代表他既然拜入君墨枢门下,便是水族一份子,不论本身是何种族,都要以水族的荣辱为念。也因此,他君墨枢的徒弟,终不能是池中物,必要有跃而化龙的一天。
在西辰拜师的半月之后,请求天枢塔和肄法司调查苍皥谷血案真相的苍皥谷主,撤回了调查请求。
苍皥谷血案的事,至此一件成了悬案。而经由何玉昆报告的乐溪村灭村事件,被当做一件常见的雾魇袭击事件。两件事一同被天枢塔记录、尘封。
西辰一直觉得这一切的事件之间,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三年中西辰一直憋着一股劲,不但刻苦的磨练武技,也修炼灵力阵纹。从大字不识的山野孩子,到如今,可以轻松阅读汐鳞族经堂内,晦涩的古代灵族文字记载的经卷。
他像一块海绵不停的吸收他能知道的关于九堺,关于御灵师世界的一切。只为了能离御灵师的世界近一点,更近一点,有一天能解开乐溪惨变的谜,也解开自己由凡人变成御灵者的谜。
只是关于自己曾经是凡人的事,他从未告诉过哪怕最信任的师尊和他的“石头哥”。
“刚觉醒就有一星的灵赫压,这样的事还是不要让六司的人知道,不然……”这是他刚拜师的时候,测过他的等级之后,师尊同何玉昆说的话。
器物形态的御灵,极晚的十二岁觉醒,觉醒既有的一星灵赫压。如果在师尊他们眼中,这些就已经是异常到,会被“六司”抓去做试验了,那曾经是一个凡人呢?
西辰敏感的将这个秘密压在心中,不对任何人泄露一丝口风。
将旧时的残影赶到脑海的角落里,西辰抬头很正式的对两位长辈说:“师尊、石头哥,我有个想法。”
二人对视眼,君墨枢道:“说来听听。”
“明年是天枢御览进行的年份,我必然会去参加。虽然也可以加入民间的狩猎团猎杀雾魇,但是我的琈灵特殊,师尊也说后期的修炼方法只有天枢塔会有。进入天枢塔进一步修炼是唯一的办法。”
君墨枢点点头。
“如今距离召开御览大会还有将近一年。这一两日,我的御灵师徽章就会送来。成为御灵师就有自由行走九堺,接受御灵师协会委托,进行历练的资格。”斟酌了一下说辞,西辰道:“等待天枢御览的这段时间,与其留在汐族闭关,我希望可以帮助石头哥调查御灵者儿童失踪的事件,作为历练。”
“你对这件事,很介意?”君墨枢问西辰。
“诱拐他人子女,不管那孩子是不是寄子,这都是不可原谅的事情。”西辰说,“只是单纯的接受猎杀雾魇的任务,并不是我修炼的目的。我希望能实实在在的‘救人’。”
这时,何玉昆提醒道:“但是小阿西,你要知道,关于寄子失踪,只是作为天枢塔和肄法司内部调查的事件。并没有同御灵师协会达成合作关系。你要达到天枢御览的条件,其中一条是拿到协会的七级任务达成证明吧。不是协会的任务你是得不到积分点数的。”
“这倒不是问题。”君墨枢说道,“协会那边的要求是达到七级战斗任务给予的积分。以委托任务发布的讨伐雾魇的战斗,可以有协会给予的额外积分奖励,所以直接完成任务比较快。但是直接提交雾魇产出的魂石或者捕获的魂晶,也可以兑换积分。但是西辰,石头的任务是肄法司的任务,接触的多是人,而不是雾魇。就算你帮他,也未必能有战斗的机会。为了这个耽误修炼和历练的时间,你确定要这么做?”
“师尊,我确定。”西辰的眼神十分坚定。
“理由呢?”君墨枢的手指又开始在轮椅的扶手上轻扣了,西辰知道,现在自己的回答,会决定师尊是否同意自己的提议。
“因为我是师尊的徒弟。”西辰开口,“入门时,师尊就让我,要以水族荣辱为念。玄天堺是水族庇护的境堺,是您庇护的世界,如果在这里出现寄子失踪,那对水族,对您,都是名誉上伤害。我的命是师尊您救的,我也想用您救回来的命救人。师尊放心,我在调查过程中也不会荒废修炼的,至于历练积分的问题,如果实在没有什么战斗机会,我会在调查结束之后多接委托,补上差值。不会耽误天枢御览的报名就是了。”
君墨枢和何玉昆对视一眼,君墨枢斟酌着道:“这件事你容我同石头商量一下。今天你刚参加了成人试炼,消耗也不少,先下去调息吧。”
没有立刻得到允准,西辰是有些失望的。但他还是向着两位深施一礼退出了玄涛阁。
“推我到里面吧。”见西辰走远,君墨枢对何玉昆道。
何玉昆也收了往日大大咧咧的表情,形容一整,推着君墨枢的轮椅往后面的书房去了。书房中,君墨枢启动机关,两人进入了密室。
“我以为你会答应他。”何玉昆道。
君墨枢摇摇头:“我其实不想让他过多的涉如肄法司的事务中去。”
“哪有那么夸张,我不是也在肄法司呆了五六年?”何玉昆耸肩
“不一样。”君墨枢揉着眉心道:“你还记得我们当年是怎么遇到这孩子的吗,我这三年总担心他的秘密被人发觉。”
君墨枢提起这茬,何玉昆也不禁沉默了。
君墨枢的手指绞在一起,慢慢的说:“他自己不愿意说,我也从来不问。可是当时是我第一个发现重伤的他,用冻气封住他伤口的时候,他体内没有灵力运转,这一点我不会判断错。我们刚遇到他的时候,他确实是个普通人。”
“我当然相信你的判断。”何玉昆道,“可是阿鵺姑娘救治他的时候,我回避了,所以小阿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毫无疑问,这是当年附身在那个女孩身上的那位大能的灵魂做的。”
提到“那位”,当时与之正面冲突却毫无还手之力的何玉昆背后一凉:“你说那位,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不知道。他特意嘱咐,让我收留并教导这两个孩子,还特别叮嘱不要泄露他的行迹,你觉得会是为什么?”
何玉昆一向懒于思考这些问题,摇摇头表示不知。
君墨枢深知好友脾性,自己将猜测揭了出来:“我觉得,和天司有关系。”
“你说他是五百多年前的那位,将八个境堺以天枢塔贯穿,成了如今九堺的人?”何玉昆诧异,“你会不会想的有些多了?”
君墨枢摇头,道:“当时我已经承接了玄枢的传承,拥有他的记忆,刚见到那位我就有些感应,他们气息相近但又不同。当年八枢中有背叛者弑师,才造成了天火灭,雾魇出的现状。”
天司造就九堺,而后从天枢塔外的八堺中各选出一个传人,教会他们异能,让他们管理各自所在的境堺,这八人后来被尊称为八枢。
当年天司陨落的真相,在九堺中众说纷纭,如果有人能多少知道真相,那或许真的只有当年的八枢。
“这不可能吧,这对八枢有什么好处?”何玉昆不信。
“权利?像仙人一样拥有异能,高高在上,让凡人顶礼膜拜,总有人会滋生野心的。”君墨枢语气中有一点嘲讽。
何玉昆愁眉苦脸起来:“这次任务之后,我也卸任,回去去接受镇枢传承和岳守之位了。到时发现自己是当年的犯人,那该有多泄气。”
君墨枢笑了一下:“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轮转几世,总不能一直都活成过去的影子。”
“你或许是那种人,那……那个人呢?”何玉昆问,“当年是我的错,半路让那个女孩被他的人带走了。”
听此一问,君墨枢也收起了笑容。
“八堺的护堺一族之间有互相不能干涉对方堺内事务的约定,除非天枢塔居中调停。虽然由天枢塔出面,要回那个小姑娘或许很容易。但那位大人不愿暴露自己,想必不会愿意我们如此行事。”
“可是你怎么就确定,他不会对那小姑娘不利?他难道就不会是当年那个背叛者?”
君墨枢摇头:“根据我传承的记忆,他当年就是八枢里性格最跳脱难测的哪一个。他带走阿鵺的目的,我也不得而知,但是如果他要堆阿鵺不利,阿鵺身上的那位大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那位大人的实力你是最清楚的,能轻易镇压你我的人,就算只是灵魂体,他想对那位大人不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白,我记得你以前和夏炀关系不错的,可自打入了天枢共议会,你和他……你是不是一直,怀疑燬尊是当年那个人。”
“你不能否认,炎族所在的炎天堺是九堺里生存环境最差的,当时的燬尊有理由这么做。”
“可是你也说了,过去和现在的人,思想未必一致。”
“可是他传承燬尊位,接掌肄法司之后,确实性格大变,肄法司对御灵者的管控比过去更严苛了。”
“好吧。”何玉昆投降,“就算你推论的有道理,那阿西怎么办?我能理解,他有诸多异常,如果暴露给外人,六司会盯上他。那些家伙,一直想要在凡人中量产御灵者,连我们小时候都被送去……”
说到这里,何玉昆打住了,十分厌恶的啐了一口,君墨枢也沉默了。
何玉昆接着说:“可是你想过没有,他总归是要去天枢御览的。只要他进入前百就要被安排在两府十二司工作,如果进了前十,更是会被八枢点为亲传。虽然他现在是你的弟子,你也是八枢之一,但他是火属御灵师,你如果和夏炀争,到时候什么情况可不是你或者小阿西自己的意愿可以左右的。”
“罢了,他如今对当年幽天堺的事还有心结。你我当年负责苍皥谷的事,其中也颇多疑点。以他的个性,入了天枢塔早晚会将这两件事翻出来。就让他随你去,有一番历练也好。”君墨枢的眼神暗沉了下来。
何玉昆见好友如此,觉得自从他继承了汐主的尊号之后,越发让人觉得陌生了。
“老白。”何玉昆不禁开口。
“何事?”收回神思,君墨枢有些困惑的看向好友。
“我一直觉得,就算继承了属于历代玄枢汐主的记忆,你也还是你。我不知道汐主的位置对你来说到底背负了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还是我认识了二十几年的那个老白。”何玉昆的表情无比真诚。
君墨枢笑笑,手不禁覆在了三年前,继承汐主尊位后就不能再站起的腿上。汐主这个尊位背负的东西,确实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