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很快把消息报给了卡库斯。西辰等人也在一旁听着事情的整个经过。
原来是早上,岛上的船带码头区的住民,去河对岸进行采办和上工的人带回的消息。
一大早,清扫码头广场的工人,在一个小巷口,见到了一大团被毡布裹着的东西。出于好奇和职业要求,他都要保持路面的畅通,于是打开了那团毡布。毡布里面的,是一个男孩。清扫工当时就吓了一跳,因为那个孩子脸色很差,清扫工差点以为这孩子已经断气。
仔细查探了一下,发现还有呼吸,就连忙抱着孩子去了城里的医馆,然后把事情报给了市政所。
市政所的外勤人员跟着清扫工去到医馆的时候,里面的医生刚刚给男孩做了检查。
男孩没有明显的外伤,但是身体极其虚弱。医馆的助手正在用管子给这个孩子喂食营养液。
见市政所的人来,一声把对方拉到角落,告知了对方在检查的时候,发现这孩子身上生有魂琈,很明显是一个寄子。这样的事情他们普通人没有办法处理,而且根据医生的说法,他是检查不出这个孩子的病症原因的。于是,两个人分头去找了御灵师协会和巡查队的人。
御灵师协会那里,对平津的常驻和流动的御灵者都有信息登记,根据年龄、外貌、魂琈特征,怀疑这个孩子是格里家的孙少爷。
于是,泪岛那边的船一靠岸,就有人拉着见过卢克斯的人去认人。一看之下,确认了身份,当真是大惊失色。
原本如果没有确认身份的话,巡查队和协会的建议,是送到月之岛的七曜堂去进行观察治疗的。但是听泪岛的仆人说,现在正有几个看上去等阶相当高的御灵师正在格里家做客,而且这位毕竟是格里家的孙少爷,要如何应对,还是等通报了城主,让对方定夺才好。
于是格里家的私船火速掉头,载着卢克斯,医生,巡查队和协会的人一起到了泪岛。
“卢克斯呢,我的小卢克斯在哪?”听了对方的叙述,卡库斯十分激动的抓住那个报信的仆人的肩膀,大力的摇晃着。
他刚刚睡醒,一头已经有一半离他而去的花白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欲坠。肥大的身躯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道,两个眼睛瞪的极大,像是要鼓出眼眶一样,看上去更像一只骇人的蟾蜍。
“主人,小主人在马车上,很快就会到了。因为小主人一直在昏睡中,我们用马车把他送回来。我是骑马回来先报信的。”
“哦哦,马车,对,应该的,你们做的很好。我会奖赏你们的。”
听到对方的解释,卡库斯点点头,松开了这个有些被他吓到的仆人。还穿着家居服,就快步向着房子的大门走去,本来就半掩的大门,被他几乎是用撞的力气推开,卡库斯走到外面,伸着脖子看向庄园草坪的尽头。
西辰和季白露相互对视一眼,也跟着来到了门口。
武缙之前就在门厅的一角,依靠着墙壁像一道黑色的幽灵一样听着众人的对话,没有插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冷硬的面孔上连情绪的波纹都欠奉。
至于科林,昨天饮了太多葡萄酒的他,如今正为宿醉的头痛而困扰。虽然门外众人的说话声吵吵嚷嚷的,但是他的房门仍然紧闭,大约是还在补眠。没有人去叫他,他也对外面发生的事情缺乏兴趣。
马车很快就到了,车门拉开的一瞬间,西辰注意到卡库斯似乎是想上前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迈出一步,又停在了原处,只是嘴唇紧抿的看着前方,一副很焦急的样子。
一个男仆从马车上下来,抱着一个被薄毯裹着的东西,大家都知道那应该是这所庄园的小主人,卢克斯。
紧跟着下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西辰见过,是巡查队的那位队长。另一位是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女性,带着一副金属边的眼镜,像个老派的政务官。从二人和卡库斯的对话中,西辰才知道,这位女性其实是平津城御灵师协会的副会长,今天是她的当值。
“这孩子状况很不好,城里的医生没有办法确认是什么问题。现在城里也没有高阶医疗系的御灵师,我的建议是送到七曜堂去,但是听说你们这里有高阶的御灵师,怎么样,是擅长治疗的特长吗?”副会长推了推眼镜,很认真的询问着,一路跟着卡库斯进了庄园。
一边说着,她一边打量着跟着卡库斯的一群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西辰和季白露,只不过,这两个人明显还没有完全褪去孩子的特征,显得有些稚嫩。在这位女性的眼中,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位是御灵师,但是并不会认为这两个人就是所谓的高阶存在。直到进到门厅,看到了武缙,她才露出略微放松的表情。
众人和卡库斯一起,把孩子送到了一层的会客厅,不是之前他约见科林和西辰他们的那间,而是更大的,空间足可以开一个小型宴会大房间。
男仆把被毯子裹着的孩子放在了红丝绒坐垫的长沙发上,掀开盖着孩子的毯子一角的时候,季白露不禁惊呼了一声:“怎么是他?”
她的这声惊呼,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主意。包括一直跟着大家,但是此刻站在人群最外围,像是要把自己和其他人划分开的武缙,也向这边投来了探寻的目光。
那位副会长转向了季白露,右手抚在左侧心口处,对着季白露微微欠身,这是女性御灵师的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这位姑娘,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季白露知道自己刚刚一个不慎,说漏了嘴,有些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西辰,西辰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其他人也发现了季白露在对西辰使眼色,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
“这位前辈,是这样的。”西辰向这位年长的女性一揖,代替季白露开口回答道。“我和我的同伴从溟湮湖来,沿途游历。目标地之一就是平津,想必您听说了之前从溟湮湖来到这里的一艘陆栖艇遭遇了雾魇袭击的事。”
“有所耳闻。”女性板着面孔,点头道。
“当时我们就在那艘船上,正巧遇到了一个疑似拐子的凡人女性,正在抓一个逃跑的男孩子。我和我的同伴救下了那个男孩,并且发现,他是一个寄子,这个孩子就是眼前的这个男孩。最近九堺中寄子失踪案件的频发,这个孩子的出现,让我们联想到了这些案件。”说道这里,西辰问卡库斯,“虽然长的很像,但是我其实不是很能确认这是不是我们之前见过的男孩。因为我们询问的时候,问过他的名字,他说的名字不是‘卢克斯’而是‘小辉’,所以您看……”
但是很奇怪的,卡库斯只是站在那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看到他这个状态,那位女性副会长开口道:“你们当时确认了这个孩子是有魂琈的吗?”
“是的,因为救下的过程中有一些拉扯,透过衣服,是摸到过他可能生长有魂琈的位置,是在背后,左侧肩胛骨的位置。因为这个孩子当时有被人使用过致哑的药物,这是通过接触之后感受到他灵力流滞涩的这位露姑娘发现的。有魂琈和灵力流动,我们才确认他是寄子的。”西辰头头是道的解释。
女人点头:“那就没错了,这个孩子的魂琈也确实是在那个位置生长的。原来他还被下过哑药,也难怪……不,等一下,他被下药,你们后来是怎么和他沟通的?”
西辰指了指季白露说:“我的朋友魂琈属性特殊,有一定的解毒能力。”
“原来如此,是天赋吗?”女人看向季白露。
“是的。”季白露并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后来因为船上出现了鬼族,和目的不明的可疑人物,破坏了部分船体。又刚好遇到了雾魇的袭击,我们两个离开了船去解除危机。回来的时候这个孩子就不见了。失礼,请问我能探查一下他现在的状况吗?”
“请。”
因为女人的话,大家都给季白露让出了道路。季白露走上前去,蹲了下来,手握住了卢克斯,又或者应该叫做“小辉”的小手,灵力微微吐放。
在季白露精细的操作下,她探查的灵力像一条细线一样沿着孩子的灵脉通路探查过去。灵脉通路不同于血管和神经,是一种只有御灵师才能察知的另一套遍布全身的网状通路,在身体的各个不同部位会有响应的灵力节点,核心则是魂琈所在的位置。
只是几息的时间,季白露就收手了。
“情况怎么样?”西辰问。
季白露摇头:“不是毒。他的灵脉通路没有杂质,但是里面留存的灵力却很少,像是灵力枯竭的状态。”
“这是什么意思?”卡库斯一步抢上前去,紧张的问季白露。
季白露解释道:“这么说吧,寄子就像是埋了种子的土地,魂琈就像是那个种子,以后会长出什么树来要等觉醒转化才知道。但是那之前,根脉,也就是灵脉通路会通达周身。寄子们日常做的一切都会对灵脉的成长有影响。现在这孩子的状态,就像是干枯的沙漠,没有水,灵脉都快枯竭了。”
“难道是……”西辰眉头一皱,“虚壳?”
“不是的。”卡库斯和季白露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比起季白露,显然卡库斯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展现过异能的,我见过,所以,所以……”
见众人都看向他,卡库斯很是紧张局促的解释着。
季白露摇头,看向西辰:“你种过植物吧?”
西辰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问,但还是点点头。
“这就好解释了,正常寄子,魂琈为种子,身体为土壤,灵脉是根系。我们是从出生开始,就被种下‘种子’的人。是种子,有水就会生根。但是虚壳不是的,虚壳也有种子,但是他们的种子是死的,不会生根。”季白露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然后说道:“我见过,所以我知道。”
西辰马上理解了她的意思。季白露有一个虚壳的弟弟,她又如此擅长探查他人灵脉的动作,很显然……
“我明白了,那这孩子,现在怎么办?”西辰问季白露。
季白露摇头,他也不知道。
“你,是溟湮湖来的吧。”
就在这时候,之前一直在人群外的黑袍教习武缙突然开了口,众人看过去,他说话的对象是西辰。
西辰一愣,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问自己。
“我是,请问……”
“你是六枢的弟子吧。”武缙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一种俯视的脸孔。
他说的六枢西辰知道什么意思。君墨枢在天枢塔的最高长老会的席位是六,武缙在问的,就是西辰是否君墨枢的徒弟。
他这话一出,卡库斯明显身体震了一下,抬头死死的盯着西辰的脸,那脸上的表情西辰有些看不懂。之前那位看上去十分严肃的来自御灵师协会的女性,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惊讶。倒是早先就和西辰见过面的巡查队长表现的最为淡定。
“先生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西辰见对方已然点破,再要假装,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于是很是坦然的用这种方式承认了。
“这不重要。”武缙开口说话,但是人并不靠近,“聚灵的阵法,你会做吗?”
西辰眉头一挑,露出有些恍然的表情,然后是讶异:“这孩子没有转化吧,有用吗?”
“不,他转化了,但是……”武缙看着脸色晦暗的卢克斯,“这是我也不太懂的情况,不过姑且试试。”
“我的卢克斯,他转化了吗,他现在是个御灵者了吗?”听武缙这么说,卡库斯激动了起来。
“别高兴的太早。”武缙鄙夷的看着卡库斯,说道,“他现在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
“您这样说,我们没有办法明白。”西辰很是礼貌的对武缙笑了笑,揖首道,“还请前辈详细的解释一下。”
武缙十分不耐烦的一咋舌,说道:“这种情况,我偶然见过一次。灵力枯竭嘛,也可能不是土壤出了问题,或许问题出在树上。”
“树……您是说他的琈灵?”西辰问。
武缙点头,道:“这只是我的推测,到底是不是,还要你试过才行。现在他年龄小,初级的聚灵类阵法都可以。阵法的地点嘛……”
武缙抬手,指向了窗户:“那里。”
窗外,泪之岬的灯塔孤独的耸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