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和仁从病房走到客厅,看看一屋子的方家人,除了方垆心的长辈,还有方垆心的同辈和几个方垆心要好的朋友,都是因为方垆心再次昏厥而赶来探望的人。
“唉,能把垆子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不容易。他还是病人,伤虽然看着几乎康复,但脆弱得很啊!以后还是让圆圆和晓晓护理垆子吧,少些干扰,恢复得也就更快一些。”师和仁表情冷峻,带着惋惜与哀伤,自言自语地说一番,对大家微微鞠躬示礼后,不接受任何人的询问,叹息着匆匆离去。
师和仁一走,老爷子方东博爆发了,把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拄,看着吴溪,大声吼道:“小溪,你听见了吗?听到和仁的话了吗?你到底急什么?这回垆子醒来后,你不准再干扰他!”
吴溪丢开儿媳妇的手,悲壮地站起来,脸上挂着泪水,悲痛万分地大声说道:“爸,垆子是我儿子,我难道忍心害他吗?”
方垆心再次昏厥,不得不躺回病床上全身链接着仪器,确实与吴溪有关系。方垆心醒来后,看着精神很好,每天鹦鹉学舌般学着大家说话,闹得大家开心不已。随后开始能下床慢慢走上片刻,母亲吴溪和妻子可可更加高兴,可方垆心最亲近万晓晓,其次是师圆圆,又让她们心中很是酸楚。
作为母亲,看着儿子不认识自己,反而与两个医护人员好得如胶似漆,而且时常傻呆呆地称呼万晓晓为“妈妈”,这让吴溪很着急。一着急,她就希望把儿子的“不良倾向”纠正过来,三番五次要方垆心喊自己妈妈,甚至拐弯抹角地指责万晓晓和师圆圆乱教方垆心,才使得方垆心不与自己亲近。
方垆心确实像新生的婴儿一样需要重新学习一切,但他的脑子必定受过重伤,比婴儿还要脆弱,在母亲吴溪焦急又激烈的情绪逼迫下,轰然倒地,又昏厥过去。
方东博火冒三丈:“吴溪,你是他妈,我还是他爷爷,不是我非得要说你,医生也如此告诫过。我都这把年纪,你比我还着急吗?垆子也不认识我,我像你那样着急过吗?”
吴溪泪水更加滂沱,似有万般委屈,更大声地哭吼道:“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么就不能教他?我自己的儿子,我哪一刻不是盼着他好?”
方东博气得两眼鼓胀,以拐杖狠狠地敲打着脚下的地板,气得说不出话来,剧烈地咳起来。
田蔼茗和罗纹喜赶忙上前扶着方东博,罗纹喜轻声说道:“嫂子,你也别和爸倔,爸这把年纪了,让他唠叨几句也没什么,大家也都是为垆子好嘛。”
吴溪一肚子气,正好没处发泄,刚要对罗纹喜发作,一身警服的吴藤匆忙走进客厅,与吴藤一起匆匆赶到的还有方垆心的姑姑方叶。
方垆心的姑姑方叶,法官,在方家也很有发言权。
吴藤的父亲吴池,是吴溪的亲弟弟,吴藤比方垆心小几岁,刚从警校毕业从警没几年,与方垆心自小就很要好,他是方垆心的亲表弟。
客厅气氛紧张而憋闷,年轻气盛的吴藤好似不关心正在发生的争吵,自己噼里啪啦地说道:“表哥的车祸有进展了,经过权威鉴定,出车祸前,他的车被人动过手脚。”说着,他看着方家第一纨绔子弟,已经成家但没立业的方宇康,也就是方垆心的堂哥:“我表哥生日前一天,你开过他的车,并把车送进过你姑父王维庆的4s店,是不是?”
方宇康看看自己的母亲田蔼茗,又看看自己的妻子曾小月和年幼的女儿方济,目光落在身为法官的姑姑方叶脸上,满不在乎地说道:“是啊,我想着垆子过生日要用车,就特意送去姑父的店里给他保养保养,大家都知道,多新鲜啊!”
吴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雪亮的手铐,咔哒一声,铐住方宇康,不容分辨地厉声说道:“你被逮捕了。”马上把手上的纸一抖,递给田蔼茗:“逮捕令,请收下吧。”
屋里所有人傻眼了,田蔼茗、曾小月更傻眼了,年幼的方济哇地一声哭起来,拉着父亲方宇康的裤腿:“爸爸,爸爸,你们不要抓我的爸爸。”
方东博怒眼看着自己身为法官的女儿方叶:“叶子,怎么回事?”
方叶沉着脸,看着吴藤:“快给我爸解释清楚啊!”
吴藤紧紧拽着铐着方宇康的手铐,往方东博身边拖一拖,显得很绝情,有些愤怒地说道:“方爷爷,不是我要铐您的孙子,是您孙子犯法啦。经过这几个月的调查,终于查到,您女婿王维庆4S店里的一个维修工,被方宇康以钱收买,对我表哥的车动了手脚,导致表哥在回家路上出车祸,维修工已经招供,对不住了方爷爷,我是警察,必须带他回去审问。”
在方东博愤怒的目光中,谁也不敢大声喘气,连年幼的方济也收住哭声,哽咽着躲到母亲曾小月身后。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吴藤大致对方东博解释完,押着方宇康往门外去:“走吧,这里都是一家人,别让大家为你为难。”
方东博怒目看着客厅里每个人,突然像是都不认识,就像看见一群仇人,猛然大吼道:“滚!都滚!你们都想害死垆子,老子让你们偿命,滚!……”
怒吼中,方东博昏厥在女儿方叶的怀里,像秋天的黄叶飘落,伴着他嘴里吹出的萧瑟‘秋风’。
师和仁医院不畅销的豪华病房,又售出一间,入住的是方东博。
经过一番抢救,方东博醒来,他自己已经感觉到生命走到了尽头,看着一屋子哀伤的脸,当着律师的面,更改遗嘱。
方东博更改遗嘱后的大概内容为:他死以后,他的宅院归垆子,宅院以外的其它财产分为四份,百分之三十归方垆心,百分之十归吕可可,百分之十捐献给破获方垆心车祸案的警方。另百分之十分为两份,在师圆圆与万晓晓照顾到方垆心生活能够自理以后,她们每人各获得百分之五,如果中途停止照顾方垆心,视为弃权。其余部分以方垆心的名字,成立意外脑损伤救护慈善基金。”
紧盯着回光返照的方东博,众人不敢插言,但各自表情都很惊愕。
方东博笑笑,已经几个月没有过笑容了,随之沉下脸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如果垆子不幸没能康复到生活可以自理,万一他也,也不幸……除开可可应得的部分,我的其它所有,以垆子的名义,全部捐献给意外脑损伤救护慈善基金,我,我……”
方东博看看屋里所有人,自己的四个孩子,忙于征战商海的三个儿子,还没赶回到自己身边,只有女儿方叶紧紧拽着自己的手。他用尽最后力气说道:“叶,叶子,爸拜,拜托你,一定,一定要查清垆,垆子车祸,案的真相,真……相……”
没有人知道方东博还有什么话想说,他终于放开了女儿方叶的手,沉沉跌落,走完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去见他早已在忘川河上等着他的妻子。
病房里哭声震天,在住进师和仁的这间不畅销的豪华病房里仅仅两小时,方东博的下一站将是火葬场。师和仁也很悲恸,很惋惜,也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