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华脑袋“嗡”的一下,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周围的人还在说笑,举起酒杯邀他共饮。何九华只是茫然的点点头,一杯接一杯的把就咽下肚。
温楚颜就坐在他身旁,眼睛湿漉漉的,脸颊被酒辣的通红。
一瞬间,他脑海里出现了许多人,尚九熙,秦霄贤,刘思思,魏希华……
唯独没有她温楚颜。
温楚颜还在笑,手遮住嘴巴,恍惚间还能听见她的笑声。
……
当何九华被扶着上了马车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天了。
何九华醉的不省人事,连站都站不住,几个小厮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扶上车。
“帮我谢谢温大人的款待,九华哥已经醉的不醒了,我们也就不当面谢恩了。”秦霄贤说了两句客套话,又从钱袋里拿了点碎银子出来递给小厮,小厮们便说着好话把两个人送远了。
直到看不见温家的灯火,秦霄贤才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何九华,轻声道:“别演了。”
何九华揉了揉眼睛,扶起身子。他的后背紧紧靠着马车,板着脸沉默不语。
“温楚颜的确不是什么好的伴侣。”秦霄贤托着下巴,发带轻飘飘的落在肩上,“但既然温老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谁也没办法反驳,不是吗?”
何九华点点头,沉思起来,却突然又觉得不对劲:“你怎么知道了?”
“我自然是知道。”秦霄贤愣了两秒,才笑着道,“一直都知道。”
“我算到过这一天,算到过温楚颜的计,也算到过这场婚约。”
何九华更难受了,咬牙切齿的用通红的眼睛瞪上秦霄贤的眼睛:“你知道你还让我来……”
“你这不是在害我吗?”
秦霄贤察觉到了何九华的不对劲,急忙解释:“不是的!哥,我……”
“闭嘴!”
何九华的唇被咬出血来,或许不止如此,马车内的光线很暗,秦霄贤看不到,但是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淡淡的腥甜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秦霄贤,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老秦,你说,你自己说,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哪里做的不对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秦霄贤被何九华戳着鼻子骂,秦霄贤却一句话没说,只是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等到何九华骂得喘不上气以后,秦霄贤才问了句:“骂完了吗?”
“骂完了。”
“骂痛快了吗?”
“痛快了。”
“那就该我说了。”
秦霄贤言简意明的问何九华:“你以为魏希华就不知道你到这以后就必然得订婚这件事吗?”
何九华愣住了。他有些磕巴的说:“她怎、怎么会知道……”又觉得问的不对,再加了句:“你怎么认识魏希华……”
“她也认识我。”秦霄贤的语气淡淡的,平静的不成样子,“这些东西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我……”
“我们都不想这件事情发生,这是我们作为朋友的本能,”秦霄贤叹了口气,眼底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我们可以选择改变,但我们不知道,我们改变以后,或者说以后的以后,会发生什么。”
“或者比现在更好,亦或者比现在更糟,我们没有把握,所以……”
“我们承担了故事的推进者的工作。”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何九华充斥着震惊的眼睛,语气却温柔地如光如月:“不过,无论发生什么,月亮跟我们都与你同在。”
……
回到书苑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金光与暗夜的完美过渡,渲染了一片完美的光晕,看似温和实则残忍的把天空四分五裂。
像尚九熙打翻的颜料盘,各种离奇的光色混合在一起,再厉害的画家、再完美的画作也画不出这样的美景。
可惜这般美景,何九华是欣赏不到了。
何九华喝了酒,又闹了一出,已经困得不行了,靠在秦霄贤的肩膀上,不知不觉就着了。
秦霄贤给已经睡熟的三旬老汉擦了擦泪,小心翼翼的托着人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
再瘦的人大腿也比肩膀肉多一些。何九华换到了舒服点的地方,呜咽着蹭了蹭。
秦霄贤顿了顿,纠结着揉了揉怀里人的脑袋。
“神的使臣,知万事,通天地,也会为了凡人俗事操劳费神到这个程度?”
没有半分意外,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书苑里,秦霄贤掀开帘子,看了看华灯处的门,又看了看怀里睡得很香的人,问了句:“能搭把手吗?”
……
“妈.的,那傻.逼最近吃什么了,这么沉?”
“女孩子骂人不好。”
魏希华随手把头发拢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辫,十分不屑的回应秦霄贤的话:“我今天穿的是男装,你得把我当男人看。”
秦霄贤看了看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的人,小声嘟囔了句:“男孩子骂人也不好……”
“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两个人并肩在街上溜达着,并不礼貌的对话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甚至还对魏希华指指点点。
秦霄贤本身也不在乎这些,魏希华更是不关心,耸耸肩继续刚才的对话。
“温楚颜不是什么好东西。”魏希华咬下一个穿在竹签上裹着冰糖的山楂球,继续道,“温家第一个嫡女,恃宠而骄的二小姐,姐夫是江南盐商,爷爷还是当朝丞相……”
“温家第一个嫡女,从小盛气凌人,十分易怒,从小到大就没受过委屈。”
“不过她虽然脾气不好,但据说棋艺精湛,是名师所传。温老爷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对她百般宠爱。”
“而且,她之前还有一段婚约。”
魏希华顿了顿,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些东西。
“是跟王家的三少爷王禄的。”
王禄自然是谁都认识的,江南盐商王启天的嫡子,虽不是长子,但却是王启天最看重的儿子。
“这本是一段琴瑟和鸣、流传千古的佳话,当然,如果没有她姐姐温楚澜的话。”
那一年乞巧节,温楚澜机关算尽,费尽心思与王禄相遇,用花言巧语胡编一通,泪水苦水带着诉苦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终是打动了软心肠的王禄。
都已经策划好私奔的二人,在私奔的当夜被抓了个正着。
此事一出,温老自然不会把温楚颜嫁过去了。温楚澜成了王家的儿媳,夺了妹妹的未婚夫,还把温王二家的关系搞得一团浆糊。
……
在听到魏希华知道的消息补充了自己贫瘠的消息后,秦霄贤释然的点点头:“我这里能看到的只有八字,手底下查到的也不多,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温家最宠爱的孩子,自然是会保护的很好,流不出太多关于她的消息的。
“儿女情长,事世难辨。”魏希华叹了口气,仰起头望向天空。
“只要一段感情包含了三个人,那就必定有人不该出现。”
她自己补充道,又望向书苑的方向。
“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秦霄贤看着她,问。
魏希华摇了摇头。
“可怜归可怜,但是可怜不是她做坏事的理由和借口。”
秦霄贤望向天空,有些随意的说:“温楚颜那天给华哥的酒有药。”
“哦。”魏希华随口迎着,俯下身逗了逗窝在地上晒太阳的猫。
秦霄贤看她这样不在意,追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有没有事吗?”
“你有事的话,现在在你跟前的就是孟哥,”魏希华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是孟婆。”
小猫被挠的有点不耐烦,用肉嘟嘟的爪子抵住魏希华的手,眼睛消失在姜黄色的毛发中。
秦霄贤被噎得说不上话,只能看着魏希华强行揉那只橘猫的脑袋。
“况且,现在比你烦心的大有人在。”魏希华终于玩够了,小橘猫见她起身,连忙跳起来跑走了。
说着,秦霄贤似乎都能想到刘思思和尚九熙哭肿了的、满含着红血丝的眼。
魏希华在衣服上蹭蹭手,抬起脚跟到了秦霄贤身边。
“你的能力太特殊了,老秦。”魏希华鲜见的放柔了语气,手也没闲着,给秦霄贤扯了扯有点褶皱的衣服,“天地万象,不过在你一手之间。”
“所以,多听,多看,多感受,你就能帮助到更多的人。”
“This is your world.”
下一刻,一只鹏鸟腾空而起,巨大的羽翼卷起一阵狂风,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
秦霄贤震惊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天空,魏希华却依旧给他整理衣服。
而对于来往的人来说,只是起风了,要下雨了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