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张九龄回来的时候,双目无神,整个人都恍惚着。
“对不起...”他干哑的嗓音里毫无生气,“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走...”
说完,张九龄似乎已经失去了力气,憔悴的靠在王九龙怀里。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头九的几个人全都愣愣的站在原地。
是周九良先反应过来的。
“甜甜!甜甜!”周九良猛地抱住樊霄堂,说,“别、别干傻事...”
“九南...”樊霄堂颤了一下,无力的垂下头。
“九龄……九龄!九南的遗体呢!”高九成的手紧紧攥着袖子,眼里泛着一层薄雾。
“战争之后,不知谁点了一把火...”张九龄的眼角处滴下一滴泪,半垂下的眼眸里是一片阴霾,:“所有战士的遗体,全……”
樊霄堂紧紧咬着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珍珠大小的泪从眼角滚落,掉在衣袖上,双手紧攥着拳,微微冒出尖儿的指甲刺破了掌心,殷红的血无声的滴在地上,而那人却没有出半点声音,连一声低沉的轻哼都没有。
“老秦回来了吗...这事儿还得他给办...”杨九郎揉了揉眼睛,问。
“这段时间是回不来了。张鹤伦师哥在黑龙江有专场,带着老秦去了...”周九良低着头,右手紧紧攥着袖子,“黑龙江,沦陷了。”
“他们封住了整个省。”张九龄毫无生气的说,“是我的错...”
“还有别人知道吗?”杨九郎问。
“孟师哥是跟我一起回来的。”王九龙搂抱着怀里的人,说,“诶,孟师哥呢!”
寒梅院。
孟鹤堂站在门外,抬起手准备敲门,却又不知道进去之后如何开口。
他看到了张云雷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最终,孟鹤堂视死如归一般,扣了扣门,“辫儿。”
“请进。”
一进门,就看见张云雷正收拾着他那堆醒木,嘴角摆着悠闲的笑:“回来了?坐下喝盏茶吧,从黑龙江赶回来也挺老远的。”
“呃...”看到张云雷这幅和善的模样,孟鹤堂更不知如何开口了。
“那个,黑龙江沦陷了,你知道吗?”孟鹤堂站着没动,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听说了。”张云雷头都没抬,修长的手指擦拭着醒木。
“那个,战场上死伤严重。”
“跟我有什么关系?”张云雷问,“凡是战争必会流血,这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但是……”
孟鹤堂舔了舔嘴唇,眉头紧皱,紧张的像个孩子。
“怎么了?”张云雷终于抬起头,像往常一样天真无邪的看着孟鹤堂,嘴角还流露出微笑。
“就……”
孟鹤堂沉默了片刻,终于一咬牙,说:“张九南死了!”
“什么!”
醒目砰的一声,在地上砰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孟鹤堂鲜见的向后退一步,默默地低着头。
张云雷攥紧醒目的手青筋暴起,咬紧牙,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一脸。
孟鹤堂掏出手绢,坐在了张云雷身旁,给孩子温柔的擦着泪。
张云雷的手紧紧攥着孟鹤堂的衣角,哭着也不忘问那一句:
“谁干的!”
“跟九龙没关系,不是咱们的人。”孟鹤堂乖着孩子,说,“你手下的所有士兵,哪个不知道,不能对书苑的任何人攻击?”
“那到底是谁...”
“应该是国师吧?”孟鹤堂揉揉下巴,思考着,“毕竟在现场的,应该只有国师的兵。”
“但是哥哥...为什么...”张云雷死死攥着那块醒木,说,“为什么他要死?国师为什么要杀他!他只是一个小将军!”
“不知道。”孟鹤堂咬了咬下唇,说,“我不了解他,或许他就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不...”张云雷紧皱着眉头,“他不会做这样无意义的事……他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呢?你想干什么?”孟鹤堂的手一顿,对上孩子泛着红却充满杀气的眼。
“我想...”张云雷眯起眼睛,右手的力气似乎要把醒木捏碎,“给九南报仇。”
“不要冲动行事。”孟鹤堂无力的笑了笑,说,“你不是那冲动的人,但也要注意控制情绪。”
“我知道。”张云雷眨眨眼,眼底的杀气被尽数翻出,“只是这次,这个决定就是冲动的。”
“那么,”孟鹤堂揉了揉张云雷的脸,微弯的眼睛却显得悲伤,“祝辫儿好运。”
几天后。
“衣服都整理好了。”王九龙的手拂过张九南的旧衣服,上面似乎还留着原主的气味,散发着一股微酸而又清香的味道。
只是,或许以后,这种气味再也闻不见了。
纤细的手指缓缓划过衣服,那种布料是很少见的上好的布料,明明是苏州的光滑洁白的丝绸,却像是铁链,束缚着他的心。
内疚。
“如果我当时没有走的那么早...他还会活着吗...”王九龙将手撑在桌子上,眼眶又湿了。
这两天,他几乎就是呆在内疚中,演出也找栾队请假了,吃饭什么的也都是张九龄给他送到屋门口。
今天,张九南出殡。
没有遗体,就立个衣冠冢。
就当王九龙发呆的时候,一只手,默默牵起了他的手。
“九龙,该走了。”
是张九龄。
“师哥...”涌出来的泪滴在张九龄手上。张九龄没有抹掉,反而用袖子给王九龙擦了擦泪,“不哭了,师哥在呢。”
王九龙埋在张九龄的肩颈处,终于忍不住了,泪如泉涌。
张九龄一边乖着王九龙,一边默默给自己擦了擦泪。
这一切,樊霄堂都看在眼里。
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咬着下唇,控制着自己不会呜的一声哭出来。
他也好希望,九南还在,还能在他难过时,给他摘花。
不,他若是在,自己便不会难过了。
外面的风向变了。那些曾经捧着张九南的人,现在,无一不是辱骂他的。
骂他丢了疆土,骂他打了败仗,骂他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包括现在。
书苑外,无数人拍打着大门,试图闯进来。尚九熙跟何九华两个人死死抵住门,但很明显,两人的力气已经逐渐走上下坡路。
樊霄堂看着张九南的旧衣服,又看了看自己新做的衣服,下唇被咬破了。
今儿个,因为门外的人,九南的衣冠冢根本送不到外边,最后只能埋在静好院附近。而师父,因为门外的人拦住门,离不开书苑,根本去不了剧场,正在找人想办法解决,连九南的葬礼都来不了。
门外,一声辱骂闯进了樊霄堂的耳朵。
“张九南!你就是进了阴间地府!就是做了恶鬼!我们都不会放过你!”
樊霄堂猛地紧紧攥着腰间的银剑,站在门口。
“甜甜,你要干什么?”何九华抵着门,也不忘问樊霄堂一句。
“开门。”
“什么?”何九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诧异的看着樊霄堂。
“把门,打开。”
何九华还没来得及回应,门外的人也不知怎的力气骤然变大,门“轰”的一声被砸开。
门外的人刚要冲进来,却被人一脚踹出去。
被踹出去的人还没站稳,脖子上就搭了一把银剑。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樊霄堂舔了舔下唇上的血,半眯着眼,身上的杀气根本藏不住。
“我、我...”那人颤抖起来,完全没了刚才那威风的模样。
“嗯?”樊霄堂浅浅一笑,银剑又往那人脖子上靠了几分。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
也不知道是谁,在这时候突然喊道:“不就是个读书卖艺的吗!你还有胆子杀人了!”
这句话引起了一片附和。身后的人又嚷嚷起来,惹得人头疼。
后边的人似乎是起劲儿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喊起来。
那人又说:“就是你师父都不能杀人!就凭你还敢动手!”
唰!
樊霄堂猛地将手里的剑朝着起哄的那个人扔过去,银剑擦着那人的鼻尖,猛地插进了地里。
人群再次无声。
身后,周九良靠在门框上,怀里抱着三弦,半侧着脸注视着人群。
有人还想辩论些什么,但是一看到周九良,又吓得闭上了嘴。
樊霄堂环视了一圈人群,转过身大步跨进了书苑。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没事了的时候,周九良轻咳一声,站直身子,走到了刚才差点被银剑插中的人面前,面无表情的把银剑拔起来,然后对着那人,说:“我师父只是淡泊名利,不求官职不求金银而已,但是他的徒弟们,能不能动手就不一定了。”
那人吓出了一身冷汗,腿瞬间软了,差点一瞬间跪在地上。
不凭别的,不凭他是周家的继承者、不凭是皇上最信任的医者,就凭他的这点医术,这点连皇上都离不开的医术,就足够让他杀掉这些人。
而周九良只是收回剑,随后拿着三弦跟银剑,回了书苑。
门缓缓关上。
门外的人愣了一下,随后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