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我完全不知道,有两个来自涸滩的危险人员已经在东陵市闹出了动静,班车顺利地开到了学院,我下了车,看到一大部分人从附近的地铁站口涌出,还有全副武装的特警部队的人负责在附近疏散。
我出于好奇,便靠近了地铁站口。
“请问这里是出什么事了么?”我询问离我最近的特警队员。
“不管你的事,请离开这里!”他对我做了一个驱赶的手势。
“目标出来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特警迅速将地铁口围住。
“里面的部队呢?”特警队长通过对讲机问道。
“目标劫持了人质,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对讲机内传来了回应。
“喜鹊的人怎么说。”
“她……叫我们别插手。”
“不插手?她想什么呢?”队长狠狠地攥紧了手中的对讲机。
“请你离开!”面前的特警态度十分坚决。
“好的,我这就走。”我点了点头,如果妨碍特警执行任务就不好了。
但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我的眼角瞥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地铁口处,一个小个子手握匕首,押着一个双手被捆的中年男子,那个被捆的男子正是我楼上的邻居,他姓黎,和我们一家关系很不错。
我个子挺高的,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我,整个人也呆住了。
“黎叔?”我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很显然我没有弄明白当时的状况。
“请你离开!”特警已经在开始推我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那人是我朋友!”我无视那个特警,想继续往前走,却被面前特警一把摁倒在地。
“都散开!”吕薇飞出现在地铁口,她冲着附近的特警部队大声喊道。
“这人怎么回事?”她看向倒在地上的我,问道。
“这人好像是人质的朋友,怎么处理?”
“人质?”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黎叔和那个小个子,又看了看吕薇飞和特警,算是明白了情况。
“不用管他。”吕薇飞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小个子身上。
小个子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但没有人接。
连着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小个子开始有些着急了。
“我得确保我弟弟的安全。”小个子大声嚷着。
“他现在人在哪?”
吕薇飞不语,她一分钟前接到斯科特的手机短信,钢棍已经被制服了。
“快说,不然我宰了他!”小个子一把将黎叔摔倒在地,手中的匕首紧贴他的脖子。
“如果你不伤害他,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但你的弟弟,我们现在没他的消息。”吕薇飞不动声色地说道。
“说谎,我弟弟从来不会超过两次不接我电话!”
小个子说着,再次拨了一个手机号码。
趁着小个子打电话,处在视野盲区的特警队长,忽然举起手中的步枪,对准了小个子的未被FA所覆盖的头部。
吕薇飞给了队长一个警告的眼神,可队长无视了。
“砰砰砰!”
“铛铛铛!”
小个子的FA瞬间覆盖上了头部,伴随着子弹碰撞金属迸发出的火花,惨叫声从我耳边传来,刚刚将我放倒在地的特警忽然倒在了我的身边,他痛苦地呻吟着。
“啊啊啊……”
队长懵了,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他被一块拳头大小的蓝色石块击中了腹部,整个人跌向后方。
在场一共十余名的特警队员全部将手中的步枪上膛,正要一齐朝小个子开枪。
“别开枪!他的armadillo(犰狳)模式还没解除!”吕薇飞大喊。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枪声,金属碰撞的响声,以及特警队员们的惨叫声响彻在整个学院街。
吕薇飞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她没有时间犹豫。
“accelerator(加速器)!”吕薇飞以爆发性的速度冲向小个子,她一脚正中小个子的身体,他像炮弹似的被轰飞了,可他下意识的双手防护帮他避免了直接伤害。
黎叔见状,撒腿就跑,吕薇飞没时间管他,我回过神来,这已经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能待下去的地方了。
我站起身来,也想跟着黎叔一起跑,可就在这时,从小个子的那个方向飞来了一颗闪着红色光芒的石块。
吕薇飞没想到,他居然挨了自己在加速模式下的全力一脚后还能反击,看着向自己飞来的红色石块,她知道,自己绝不能硬接这块含有爆炸威力的石块。
她可以朝侧面闪开,这对她而言很轻松,可她忽然发现,如果她闪开,那么爆炸石块必然会击中身后的无辜市民。
她犹豫了,石块从她身旁飞过,她终究还是闪开了,在这种情况下,保证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她痛恨地咬紧了牙,继续冲向小个子,在他没站稳时一个右鞭腿扫向他的头部,她的那一脚很重,很明显,吕薇飞动了杀心。
即使小个子反应很快地护住了头,但他直接被踢得昏迷过去了,于此同时红色石块也已经飞到了我的面前。
如果被打中,我必死无疑。
据说人在面临绝境时往往能激发出巨大的潜力,从而化险为夷,绝处逢生。
这话不假,但一般人处在危急存亡的险境时,大脑往往是空白的。
出于本能,我抬手去挡,死亡的信号在我脑海中敲响,我明白,即使我挡,我还是一样会死。
为什么我还要挡呢?
因为人类求生的本能。
因为我不想死。
我想活着。
活下去,这是我当时唯一的信念。
在红色石块离我的右手只有两公分的时候,它消失了。
时隔多年,我依然无法描述第一次使用“袖珍世界”的感受,那就好比雏鸟跌落山谷,而它在离地面很近的时候张开了翅膀。
为了活下去。
吕薇飞预想中的爆炸声没有传来,她回过头,看向了躺倒在地的我。
我迅速地爬了起来,此时我想的是和黎叔一起尽快离开这里,便撒腿就跑。
我跑得飞快,从来都没有想现在这么快,我想黎叔大概也是,在跑出东陵学院两条街后,我在一个十字路口处的便利店追上了黎叔。
此时的黎叔正在买水,他被劫持的时候出了很多汗,又跑了那么远,一定渴坏了。
“黎叔!”
我追上去,他喝了一大口水,回头看向我。
“小薛?你跑出来啦?”
“死里逃生。”我停了下来,气喘吁吁。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我问黎叔。
他看了看周围,不确定周围是否安全,有些害怕。
去商业街说吧,那里人多,看着那么多人,我安心。
“嗯。”
因为地铁暂时停运,我和黎叔搭上了去商业街的公交,在车上,我跟主任打电话请假,并跟他说明东陵学院门口的情况。
结果主任跟我说,喜鹊集团早就给他们打电话,组织在校的全校师生去地下防空洞避难了,他们刚刚得知,全部的犯人被抓获,这才从防空洞里出来。
所以,理所应当的,全校停课一天。
到了商业街,我邀请黎叔去了我常去的一家咖啡馆,说起来,这家咖啡馆还是保罗推荐给我的。
推开咖啡店的门,我在床边的位置看到了个熟悉的人,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
“保罗!”
“子鱼哥?你怎么在这?”保罗惊讶地站起身。
我将事情的来由同他讲了一遍,尤其是听到小个子在向我扔出红色石块时,他脸色都变了。
“那是一年前喜鹊研究出的四代FA,名为“投石”的功能,红色的是爆炸石,虽没有蓝色的雷石速度快,但你是怎么做到毫发无损的?”
保罗激动地都快站起来了。
“我……”
我正要跟他解释这件奇怪的事,这时,咖啡馆的门开了,我回头看去,一个身着宽大白色风衣的女孩走进店内。
“泡,不好意思,从部队那边赶来稍微晚了点。”
她走向保罗,忽然,她注意到了保罗面前的我。
“薛老师?”
“白昼?”
“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回头盯着保罗的眼睛,而他则是刻意避开我的目光,脸上写满了惊慌。
“我不是刻意瞒着你的。”
保罗知道自己瞒不住了,终于向我开口。
从白昼16岁进入东陵学院,励志成为一名FA操纵员时,他俩就在一起了,好上了。
“真是禽兽不如,保罗,人家才16岁,你当时多大?”
“二十。”
“好像没什么问题。”一旁的黎叔插话道。
“不管怎么说,师生恋是不允许的,被发现的话……”
“不会被发现的。”坐在保罗身边的白昼对我说。
我想了想,保罗连我都瞒着,确实,保密工作应该做得相当到位。
“那之后,未来的事,你们考虑了么?”
“将来的事,后面再说吧。”保罗属于走一步看一步的类型。
一旁的白昼不语,我总感觉她应该是考虑了蛮多的。
“不管如何,我祝愿你们两人,能像现在这般,一直平平安安的走下去。”
“谢谢。”白昼红着脸地下头。
“谢谢哥。”保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后来,我们四人又聊了一小时左右,彼此分享了今天早晨各自惊心动魄的经历,到了十点钟我们便离开了咖啡馆。
保罗要送白昼回家,我和黎叔也同路,我们在商业街分别了。
配黎叔等车的时候,我跟黎叔讲,今天上午的事对谁也不许说,尤其是家里的人。
黎叔明白,他可不想让老婆孩子认为列车长是个高危职业。
不能让家里人操心,报喜不报忧,这我们都知道。
不知不觉中,我注意到,下了一夜的雪已经停了,天气放晴,太阳也出来了。
我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以及附近高耸的居民楼,这样一个安静的城市,早上的那场噩耗简直是一场梦一般。
忽然,院长给我打了电话,他让我现在立刻到东陵学院,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而找我,学院今天不是都停课了么?
没有办法,我挥手跟黎叔告别,去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等车了。
……
大概十一点左右,我来到了图书馆门口,院长让我在这里等他。
我有图书馆的钥匙,于是打开门,坐在了大厅的柜台前,这是我平时坐的位置。
我趴在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制成的柜台上,不知不觉有些困倦了,思绪又漂回了从前。
自我记事起,我就经常跑到这座图书馆里,那时我的父亲还在这里当差,在院长的准许下,他经常陪着我。
那时他常对我说,如果有一天在你眼前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快速地接受它,越快越好。
我抬起自己的双手,闭上眼睛,回想起早上的那颗消失的爆炸石块,我能感觉到它还存在着,在某一个地方,某一个空间里。
那个空间,离我很近,却又很遥远。
“薛子鱼!”
院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睁开眼睛,发现院长和一个短发女性正并肩向我走来。
“院长好。”我站起身来。
“这位就是你要找的小薛,这大小伙子可是我看着他在这图书馆里慢慢长大的,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真是光阴似箭啊。”
院长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来,小薛,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喜鹊集团第五棉厂的吕小姐。”
“你好,我叫吕薇飞。”
******,身着黑色帽衫的短发女性微笑着,向我伸出右手。
我轻轻的握住她的右手。
“好了,人我给你带到了,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院长再见。”
我目送院长离开了图书馆,而后看着个子才到我下巴的年轻女性。
“你好,吕薇飞小姐,我想我们在今天早上已经见过面了吧,找我有什么事?”
“薛先生,是这样,我现在怀疑你私藏危险物品,你得跟我走一趟。”
“什么?这太荒唐了!”
“薛先生,你先别急,不知你是否见到过一块红色的石头,我们在现场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但它当时离你很近,你知道这块石头去哪了么?”
说这话时,吕薇飞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
此时的我慌了,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好,我得承认,消失的红色石块跟我有关,但我绝没有刻意私藏。
“放松,薛先生,如果你知道什么,就请告诉我,那块石头是很危险的,你应该知道吧,所以我们不能放着不管。”
她忽然拉住了我的右手,以温柔的声音安抚着我。
“别叫我薛先生了,叫我小薛吧,你看上去应该比我年纪要大。”
最终,我还是选择相信了她,便将上午的事同她讲了一遍,她拿出手机时不时地做着记录。
“既然这样,你得跟我回一趟棉厂。”
我同她全部说完后,她思考了片刻后对我说道。
“不过……”
“不过什么?”我有些紧张的追问。
“在此之前,先去吃午饭吧。”她眉头舒展开来,冲我微笑道。
这是她今天的第一次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