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过年
我重新闩了门。校园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我把“宝贝衣依的布”从枕套里掏出来,贴在心窝上。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不知谁家开始吃年夜饭了。
以前在外婆家时,好多人家里团年都会放火炮。外婆总会搂着我,捂住我耳朵,怕振聋了我。初一跟着外婆到村边的观音庙上香叩头。在庙子外边吃冰糖葫芦。外婆总会笑眯眯地给我买这样,买那样。两个人高兴的玩到天黑才回家。
我只是口渴。爸爸提来的开水,我已喝了半瓶。不想吃晚饭,自己坐到写字桌前,重新拿起书来看。
晚上响了一夜爆竹,我把“宝贝衣依”贴在我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外婆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二天起床梳头时,发现眼睛肿成了一条缝。一大早又是爆竹声,此起彼伏。我发了一阵呆,想着这样的眼睛不好意思见人。又躺到床上,懒懒的什么都不想。
“衣依,衣依。”窗下响起佩玉欢快的声音。我故意不答应。她走了,我后悔得跳起来就扑到窗子边大喊“佩玉,佩玉。”
“你在家里呀,快下来,我们去看游行,街上有走高脚的车幺妹,广场上还有人跳舞。
我赶紧跑了下去。她穿着簇新的大红花罩衣,头发扎成辫子,辫子扎了好大一条红布。圆圆的脸上红扑扑的。
“你眼睛好肿,又挨打了。五根红印子还没退。你真可怜。”佩玉学着她妈的样子,一边说一边摇头。“嘿,你这个小辫子真好看。给我编一个。”我夸张地捏着她的辫子说。
“好看吗?我妈给我编的,走,叫我妈给你编一个。”说完她摸了摸我的头发,瘪着嘴说“你头发好少,编起来也不好看。”我摸了摸干豇豆一样的头发说,是不好看。但是你妈可以给我想一个好看的头发呀。我们正说着。佩玉姐姐跑来说“快点街上已经在游行了。”
跑到街上,正巧是川剧团的游行队伍。“陈全波,陈全波……”看热闹的队伍里一阵骚动,几个人嘴里喊着。队伍前面一个穿着绿色戏服,头戴八角帽的人抱了双拳回应那几个大喊的人。我想这就是那个陈全波了。
后面的队伍,踩着髙跷的队伍又走了过去,引得大家一阵喝彩,后面一个车幺妹双手扶着车框子,从这边摆到那边,做着各种娇憨的表情。惹得大家一阵捧腹大笑。我也笑得差点叉了气。没想到过年有这么多有趣的……
游行队伍走完了,大家三三俩俩地跟着队伍往庙会赶。“衣依,你没有新衣服吗?”佩玉姐看我还穿着往天的旧衣服问。“我,呃,佩玉催我,我忘了。嘿嘿,我爸昨天晚上给我拿了一套好看的衣服。你们得压岁钱没有?”我以为她们没有。“得了,我一角,她二角。你呢?”
“我爸给了我一元钱。”我自豪地说,心想终于有一样比她们多一点了。“冰糖葫芦,糯米糕,赖汤元,川北凉粉,顺庆粉。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庙会,这里到处是吃的,玩的。走了这么久,我肚子瓜瓜叫。“嘿,赖汤元。来三碗。”我豪气地对服务员比了三个手指。老板笑着问。“三碗?”我还没答。佩玉就抢着对老板竖了一根手指。转脸对我说“我们在家里刚刚吃了汤元。”“五分钱一碗,”服务员收了钱,很快汤元就端来了。小汤碗里卧着四个大汤元。我用筷子夹烂一个,花生,核桃的香味便飘了出来,我迫不及待地就往嘴里送。好甜,还特别糯,真好吃,吃完了汤元我连汤都一起喝了。
转了一圈,我说“我请你们吃川北凉粉。”这次我不由她们,自己直接在柜台前买了三套锅盔夹凉粉,一角五分钱。这是我第一次吃锅盔夹凉粉,咬一口又香又辣又好吃,我用手扇着嘴巴问她们“辣不辣。好吃。就是太辣了。”“嗨,这有好辣,你还没吃到辣的。”佩玉她们俩姐妹居然没有被辣出眼泪,“那是你还没吃过辣的,你妈她们呢?”佩玉想起来问。
“我爸喊我不到他们家去,这不是给了我一元钱,还端了些腊肉香肠给我屋里放着呢?呃,一起吃。”我邀请道。“过年有三天呢?你后两天吃啥?”佩玉姐姐问。“干脆你到我们家去过年。”佩玉看着我说。
“好呀,我最想在你家去了。”我高兴得跳了起来。“我们家哪有睡的地方,我们俩还挤得不得了。”佩玉姐用手在佩玉额头打了一下说。
“我回宿舍睡。只在你们家吃饭。我把腊肉香肠全部端给你们。”我赶紧表白。“回去再说吧。”佩玉姐还是有些不高兴。
“我陪你。”佩玉看了眼姐姐拉着我的手说。“哦”我扫兴地在鼻子里哦了声。“姐,我听说今天下午还有木偶剧,我们去看。”佩玉总会找到高兴的事情来玩。
“木偶剧,我还没看过。去看。”我兴致又来了。
木偶剧团正在演《神笔马良》和《火焰山》,两部剧循环上演,一张票五分钱。佩玉姐摸着手上的二角钱,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她舍不得钱。
我们进去的时候,刚开始演神笔马良,放牛娃马良正用树枝在地上画荷花,画得一点都不象,但是他画着画着,最后画得好象真的一样了。当神仙送给他神笔的时候,我看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当村民们排着队请马良画耕牛,水车的时候,都变成了真的,“哇,”我和佩玉都发出了惊叹。“唉,我有神笔,一定要画一个妈妈。”我在心里暗想。“佩玉,你最想画啥?”我转头小声问佩玉。“画肉,我最想吃肉。”佩玉眼睛盯着台子,随口答道。“快看,金山。好多金子,……”佩玉握着小拳头,气愤地说。“船,他又画了只船,……”剧院里悄无声息,大家都在紧张结地看着马良会怎么办?当看到马良挥舞神笔掀起狂风大浪,那只帆船很快沉没时,整个剧院都响起了掌声。我和佩玉站了起来。
第二部火焰山,演的时候,我还沉浸在马良的故事里。想着自己能不能遇上神仙,得到神笔。“哈哈,牛魔王是孙悟空。”佩玉兴奋地指着台子说。我被她感染了,也专心看起戏来。……终于从铁扇公主手中借了芭蕉扇,扑灭了大火。两场都演完了。很多人都站起来离开了剧场,我却不想走,还想看一遍《神笔马良》。我们连看了三遍,直到剧院关门我们才出来。
“你到我家去吧?”一出来佩玉就问。“你姐不欢迎。”我说。“关她的,我们回去了看她说什么?”她拉着我说。
佩玉妈给我们煮了面条。刚要端碗,佩玉姐从外面回来了,一回来就凑在佩玉妈耳边悄悄地不知说了什么。刚才还和颜悦色的佩玉妈,这时候讪讪地对我说“衣依吃了就赶紧回去。”我楞了一下,说“刘姨帮我扎个辫子嘛,我好喜欢佩玉那条大辫子哟。我太喜欢大辫子了,也不管她高兴不高兴了。
“衣依,你头发太少,我看不如剪短,扎一个小纠纠好看。”她拢着我的头发建议道。“要得,要得”我连连点头。除了外婆还没有人为我梳过头,在心里真想喊一声妈妈。
“好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脸,好小的脸,佩玉妈把头发拢在一起比划了好大一阵说“今天不能动刀,我先松松地给你扎一个小辫子,明天来我给你剪短,头发太少,短头发好看些。”说着便编起来。她用一个长长的红头绳合成四股和着头发一起编,这样头发就多了,“刘姨,辫子真好看,还有红色的。”我看着镜子里的头发说。“衣依,以后在学习上可要帮助佩玉哟。我们家也想出个大学生。你成绩那么好。”刘姨一边编辫子一边说。“佩玉现在学习可好了,期末考试可是真成绩。没有一点掺假。”“妈,你没看到成绩吗?考试得了满分你还不满意?以为我象姐姐吗?每学期都要补考。”佩玉生气地嘟着嘴巴说。“好,好,第一次考试,你不是做了假?还骗人!”佩玉妈戳着佩玉的额头笑着说。
“好了。”佩玉妈满意地放下了辫子,我摸着齐肩的辫子,兴奋地在那里左右转着,把辫子搭在前面,又甩在后面。
佩玉姐说“你该回去了。”我愕然地盯着她。“是呀,快回去,一会天黑了。”佩玉妈加了一句。“妈,今天我去陪衣依。”佩玉看了她姐一眼,大声说。
“把你能干的,谁要你陪了。衣依用得着你陪吗?衣依乖,回家了,改天再来。”佩玉妈看着我,眼睛里分明有许多不舍。“我总可以去送她吗?”佩玉把脚在地上一阵乱跺。
“佩玲和你妹一起送衣依。”佩玉妈瞪了眼佩玉,无可奈何地对佩玉姐说。
一出门我就问“佩玲姐,你不喜欢我?”
“不是,反正你不要老往我们家里跑。”她低着头说。“衣依,就跑,我天天都带她到家里来,怎样!怎样!怎样!”佩玉气愤地在她姐面前晃着脑袋说。
“你妈要和我们扯皮。好了吧。”
“我妈?她们不是到外婆家去了吗?”我疑惑地望着她说。
“哼,只有你家才这么怪。”
我气匆匆地就想问爸爸为啥骗我。走到一半就见姐姐拿着一个红色的大汽球在院子里逗弟弟玩。
姐姐和弟弟都穿着簇新的灯芯绒衣裤,姐姐脚上穿一双红色的翻毛皮鞋,弟弟是一双棕色的。“二姐,二姐。”弟弟一眼看到我指着大叫。我一下躲了起来,怕被他们看见。姐姐拉着他说“随便那个都在乱叫。走回了。”
初一的夜晚我哭了睡,醒了哭,直到第二天日上三杆,我还躺在床上不想起床,心里想,起床又在哪里去。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了好久,突然灵机一动,为什么不去看外婆呢?想到外婆我便来了精神。
走之前,我把放钱的灌子空了出来,我数了一下,一共有九毛八分钱全部揣进衣袋里。
初二,阳光明媚。街道上很多饭店都开门了。想起和外婆吃的猪肉粉,肚子里就咕嘟咕嘟一阵乱叫,我摸着肚子买了一碗。三五口倒进肚子里,心里急着看外婆的墓。急急地往通城清江镇钱家湾的公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