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口头警告
一个女工为了表示自己道德高尚,在地上捡了颗小石子向我扔了过来。我怔了一下,石头打在背心,稍稍有些感觉。又一颗石头扔了过来,这次直接扔到了我的后脑上,打得我眼冒金星。转头看去,三个女工指着我哈哈大笑。我气愤地冲了过去,心里憋着的气终于爆发了。迎接我的只有中间那个小个子,左右两边的大个子,在我动起来时就一溜烟跑了。我纠着小个子的长发就是一阵猛拽,“哎哟,哎哟,不是我,是高倩,我一颗石头都没扔。哎哟……”我气疯了,完全不听她的解释,只管一阵拳打脚踢。直到小个子的鼻血流了出来,我才住手。
“快,就是她,快,都打出血了。”逃跑的两个女工搬来了厂保卫科的人。“住手。”一个壮实的中年男子大吼一声,拉开了我。
“这么漂亮的女子打起人来一点都不手软哈。”他看了我一眼,忍不住发了通议论。
“把两人一起带到办公室去。”他指挥着手下两个年轻人。
“科长,是不是先把鼻血止住了再去。”高个子请示道。这时我才看清楚一脸横肉的高个子,心里掂量着自己和她打,肯定吃亏。
小个子捂着鼻子,嗡声嗡气地说“她们扔石头,怪我。又不想想,是我扔的我不跑吗?”几个人听了她的话,再看她的可怜相,忍不住笑了起来。
。
到保卫科后,我陈述了事情的经过。好在小个子还算老实,她没有胡编乱造,因此保卫科只给了我一个口头警告。
从保卫科出来,天已经黑了。外面冷嗖嗖的,寒风吹在身上更冷,我双手抱肩,自己抱紧了自己。我觉得这是上天的拥抱。过去种种,在这一刻象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闪现。“她是我母亲,不是,永远不是……”我在人事科的喊叫还在耳边回响。歌曲里,小说里、电影里,农村所有我认识的人家里都看到过母亲的爱,是那样的质朴无私。我的母亲呢?她是姐姐的母亲,是弟弟的母亲。我何曾见过她眼里的柔情。对我的只有无情和冷箭。我第一次没有胃口,不想吃饭。
与此同时,妈的信也传到了宣传队里。但是小芳不相信,她和我同住一个寝室,她太了解我了。她没有跟着贬损我,反而以她的了解告诉大家最真实的我。但是她的力量太微弱了,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人喜欢贬损别人抬高自己。
想着李干事了解所有的真象,但他却幸灾乐祸地对我落井下石。他人性的天平偏向了丑恶。
小芳在寝室门口张望,一见我就把我拉了进去。
“衣依,你妈怎么回事。她这是在害你。”小芳自问自答。不等我回答她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地说开了。
我头痛欲裂,觉得自己在火中焚烧。躺在床上,小芳追到我的床边继续唠叨。
“你应该找茂雷他妈到厂里证明你的清白。”小芳最后一句话提醒了我。我跳了起来,马上去找茂雷妈,我相信她会给我证明。
“衣依,我陪你。”小芳在后面追着喊。
还是这个小院,我飞一样地冲到门口。门外一把大铁锁挂在门上。我使劲地拍打大门。
隔壁走出一个中年女人,“茂大娘到她女儿家去了,家里没人。”
“她,她,什么时候回来?”我带着哭腔问。“他儿子不是转业了吗?”
“不清楚。”她漫不经心地自语了一句。
“哦……”我的头脑里仿佛朦上了层迷雾……
“衣依,你跑得太快了。”小芳从后面气惴吁吁地弯着腰站在我对面。
“她家没人!”小芳惊炸地问。“咿,硬是没人哈。”
我独自走着,眼前一片沉寂,没有声音。
“喂,你等等我吗?没见我跑得累吗?什么大不了的事,大不了回车间又不是没织过布。”小芳充满豪气地说。
“什么?回车间?”我如遭雷击。
“是呀,宣传队要解散了。”小芳很认真地说道。
“因为我吗?”我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下,伤心,绝望。但是我并没影响他人,现在居然因为我的缘故……
“不是,本来宣传队都是业余的,元旦演出完了,就要解散。因为春节太近,所以等春节演出一结束就解散。你以为这么多人想调走,光是为了到省里吗?因为不想上三班倒,当工人。你没看到织布车间,空中弥漫的棉尘吗?还有噪音。你以为我们天生都是大嗓门,不是,在车间里,如果不大声说话,谁能听到你的声音。织一年的布保证耳朵听力下降好多倍。我也要回车间了,还不错,是到整理车间。”小芳挽着我的手,怕我又跑了。
“哦。幸好。寝室呢?”我问。
“这里肯定住不成了,回那个车间就回那个寝室。”小芳有些得意,因为整理车间的寝室也不错。
“不管怎样,衣依,在厂里总比你在农村好。至少厂里有电灯。是不是。”小芳安慰道。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呃,茂雷给你写信没有?”小芳试探地问。
“没有。我没收过信。”我看了小芳一眼。
两个人回到寝室,一会功夫小芳就跑得没影了。大概又去给其它寝室传达消息去了。我自己漱洗完毕就躺在床上想心事。
回家找妈,有用吗?她既然写了揭发信,就不怕你去找她。姐姐好像该分娩了,婆家公公死后,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我左思右想,最后还得自己吞下这口恶气。想到基督山在伊夫堡的日子,14年,整整14年,我觉得自己的灾难也不过是14年罢,总有出头的日子。又想到了刘玲,英姐。跳下床拿出刘玲的像片端详起来。为什么她就死在了清风镇呢?而且还嫁了那么一个老头子,我在心里为她不值。
英姐,对,我该给她写信,告诉她我的通信地址。但是,她没给我回信吗?爸爸没收到转交给我的信?想着英姐,觉得她就是我的长老。我从包里抽出一个本子,用笔凭着记忆画出了吴英的画像。我画得那么专心,以致于小芳凑在我的本子上,看了好久都不知道。
“你还会画像。这是那个?”小芳指着像问。
“呃,你好久回来的。”我抬头望着她问。
“我回来那么久了,你不知道?”小芳不相信地看着我答。
“我老师。”我收起本子放回包里。
“呃,衣依,给我画张!”小芳跟着我,媚笑着请求道。
“好吧。”我随口应道。
“来嘛。来,我坐这里。”小芳立刻摆着姿势叫我给她画。
“改天吧。我今天累了。”我说完笑了笑,自己打开铺盖,躺下了。
“哼,害我白摆姿势。”小芳嘟着嘴巴,气呼呼地走到我床前用食指点着我的额头说。
“嘿嘿,对不起!”我干笑了两声。
小芳知道我的个性,我不愿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所以她也只好做罢。
在这艰难的日子里,厂里的新工人终于全部到厂了。佩玉跟着来到了棉纺厂。
“衣依。”
“佩玉!你来了……”见了她,我的鼻子有些发酸,就向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见了亲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