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我的朋友佩玉
我激动地跑了出去：“佩玉，几时回来的？”虽然听佩玲说过她近期要回临江，见到她我还是感到特别兴奋。
“嘿，你长得好漂亮，我都不敢认你了。”佩玉退后一步笑盈盈地说。
“嗨，不说那些。我问你，在乡下你接到招工通知没有？”我直达重点。
“大家都在传临江棉纺厂到我们公社招工，好象有我，但还没落实。我就想回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佩玉看着我接着又说道“听我妈说，是你帮我要的招工指标，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为了招你，公社多要了四个指标。我现在在棉纺厂宣传队工作。听茂雷说你可能和二百个新工人一起进厂，可能就在下月。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盯紧，只有到厂里上班了才算稳当地脱离农村。”我警告她，生怕有一点闪失，前功尽弃。
“对，对。我明天就回乡下。但今天我请你吃饭。”佩玉拉着我的手红着脸说。“你请我？我是工人好不好，我刚领了工资，请你吃碗牛肉面还是请得起哈。”我指着她，呵呵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口袋。
“呃，不是，我妈说你帮了我们家大忙，我的工作，佩志他们当兵……太多了。你真是我们家的贵人。所以我一定要请你。”
“佩玉，还当我是朋友吗？”我生气地吼了她一句。小时候佩玉给予我的种种温暖一起涌上心头。
“佩玉，你了解我的情况，我有多么渴望亲情和友谊。所以，我们之间不需要说那些……好不好。”我很真诚地说道。
“好，其实那样子，我也很别扭。我们在公园去。”佩玉建议，我们手拉手，象小时候一样一路欢笑。
“呃，这些年，你在农村咋样？”我笑着问。
“哎，回老家当知青还不如到知青点。说是有亲戚照顾，真到了农村谁照顾你，哼，还不如公对公地到知青点。总之，我过得很难，最重要的是，我们家粮食不够吃，我还得经常给他们俏红苕回家。你知道，我俩弟弟是双胞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他们的供应粮根本就不够。我姐又特别自私，不说为家里贡献，反而向贼一样，一回家见什么拿什么。哎……我妈真难。”佩玉说完摊开满是茧疤的双手，红扑扑的脸上笑得特别灿烂，仿佛她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
她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爱笑，再难的事在她眼里都不过是一瞬间。
“现在好了，你们家真是苦尽甘来。佩志他们在部队，你们家也宽敞了。”我笑着说。
“哪里，你不知道，家里稍微宽敞一点又被我姐盯上了。她天天回家在妈耳边念叨，说她婆婆可恶，她待不下去了，要搬回娘家住。”佩玉说到这里脸都气白了。
“佩志他们以后会转业呀。你们家那么窄，她把家搬回来，你咋办呢？”我为她的处境担忧起来。
“走一步算一步吧。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吧。”她又了成乐天派的样子。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得一点不错。”我叹了口气。
“衣依你呢？说说你的情况……”佩玉笑着关心地问。
“我，在农村收获大大的，我碰到了几个好老师、好朋友。你的工作和佩志他们当兵都是我们村茂雷帮的忙。我的工作也是他家帮的忙。我在城里永远认不到这样的朋友。”我笑着大方地说。
“哦，我妈说那个茂雷好俊，你和他在搞对象吧。他帮你这么大的忙。”佩玉笃定地说。
“哪里，我们就是好朋友。以后难说是不是。”我不置可否地回道。
“哎，我在乡下什么都没遇到，不过你那么漂亮，又那么聪明，遇到也是应该的。嘿，肚子饿了，去吃牛肉面。”
在临江面馆，我买了两碗面，给佩玉买了碗牛肉面，我自己买了碗素面。面一端上来，我立刻把素面端在手里，佩玉说“这么急干啥？”我乘她没注意，赶紧用筷子拌匀。一股浓郁的花椒，红油混和着姜蒜的香味迎面扑来，我啧啧啧地吧嗒了好几下嘴巴，挑一筷子送进了嘴里，麻辣鲜香的味道香得我不忍吞下肚去，我慢慢地咀嚼着。佩玉看着我说“我从来没看到你这样吃饭。”我楞了，许久才问“有什么不同吗？”佩玉看了我很久说“没啥？谢谢你衣依。”
“嗨，说啥呢？快吃，快吃。”我一边说一边把自已的碗往面前端。
佩玉慢慢拌着牛肉面，牛肉面散发出来的香味，直冲鼻子，我不由得啧了下嘴巴。佩玉拌着面，突然夹了坨牛肉苕子往我碗里夹。
“哎，不行，不行，你快吃，我都吃饱了。现在吃得那么慢。看样子是富足了哈。”我玩笑地说。
“哪里富足，太香了，真舍不得吃。”佩玉话一出口，泪水便倾盆而下。
“哎，吃吧，我们是工人了，挣钱了。你下月上班就有工资拿，上夜班还有夜班补助，中班也有补助，光补助费就够我们吃两顿牛肉面了。哈，到时，我们来吃够。”我看着她吃完了，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你等会，我去要碗面汤，这碗上还有好多油。”佩玉拿起碗就到窗口，对大师傅说“这面太咸了，再来半碗面汤。”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她的行为。虽然我内心里也想那样做，但是面子和尊严把我按在了凳子上。我看着她喝汤，吞了口口水问“你没吃饱？”
“嘿嘿，嘿嘿……”她傻笑着不做正面回答。
“再买碗素面？”我凑近她问。
“不不。哎呀，吃饱了。”她站起来拍着肚子高兴地说。我们在那里足足吃了一小时。服务员看了我们好几遍。因为是午餐时间，面店八张桌子，张张满坐。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我们还在原地，一人二两面吃得那么陶醉。服务员第四次到我们桌前，见佩玉还在喝汤，忍不住说道“请你们吃快一点，好不好，还有很多客人没位置。”原本要走的佩玉，听了他的话，干脆又坐了下来。“喂，你们这是砸场来了。二两面吃一小时，还霸着不走。”服务员叉着腰气愤地指着我们。“佩玉，走吧。”我站起来，拉起她就走。
当知青的四年，除了在公社吃过肉，我自己几乎没买过肉吃。四年来，我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并且让自己学到了不少知识。每年分的工分钱和自留地卖东西的钱我都存了起来，除了必须要买的衣服和日用品，没买过其他东西，好在我留下了钱，不然，连医药费都没有。苦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了。我在心里默默庆幸。
我们俩手挽着手，一路笑着，出了面馆几步就碰到了妈和弟弟一边一个扶着姐，姐一脸痛苦一只脚弯着，露出痛苦的样子。
“你妈他们，你怕不。”佩玉紧张地捏了捏我的手，小声问。“不怕，不要她们看见最好。”我拉着她快速地往另一条小道走去。还没走两步，我的头发就被拽了起来。我放下佩玉，伸手握住头发根，猛地转头。妈被我突然的发力甩了个狗啃屎。
“反了天了，烂货……”妈的眼睛喷火，嘴里喷出最恶毒，最无耻的谩骂，使用的语言甚至比市井上那些骂人的泼妇更下流，更卑贱。
“钱老师，嘿嘿……”佩玉招呼着把妈从地上扶起来。
“给我滚。”妈举起手用力推去，自己翻身从地上蹦了起来，真是身轻如燕，没想到她四十好几的人了，还能这样。佩玉被妈用力一推，一个趔趄后脑着地顿时昏劂了过去。
“佩玉，佩玉。”我摇着佩玉的身体，泪如雨下。妈乘乱对着我用脚一阵猛踢，我忍痛抱着佩玉，我最好的朋友，所有的思想都停止了，身体处于灵魂出窍的麻木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