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言重伤未愈,行动不便。鸿雪独自一人去往仙栈不远的清凉湖畔。花了一贯铜钱雇了只小船,在夕阳已去,皎月方来的时候,便开始泛舟湖中,领略江南花船月夜。
名为清凉湖的这座湖泊之上一直到水道相通的滚滚大江,水上的舟船连绵不绝,无数或明亮,或晦暗,不尽精致,缀着流苏的各式灯笼悬挂在交错停泊的五彩楼船之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无数画舫里,烛光人影交错,红飞翠舞,玉动珠摇,好不热闹。
鸿雪却只是让舟子慢慢行船。他只是远望岸上的河房,顾盼热闹的大船。这里不缺他这样的人,有许多和他一样的人雇一只小舟,寻找满意的画舫登上去。鸿雪不喜欢这样,他喜欢的是躲在朦胧薄雾里坐着小船随着明亮水波飘荡,看着在灯彩映照里恍如白昼的广阔湖面。
不知不觉间,天上的月亮爬到高处,鸿雪看到另一个小船上有个喝醉的白衣书生在捞水中的月亮。醉醺醺的书生见到有人在看自己,便随意地理了理衣襟。喝醉的书生对着不远处的鸿雪胡乱嘟囔道:“兄台可愿意与我畅饮一番?”
听闻此言,鸿雪让舟子将船靠边等着,自己登上醉酒书生的小船。书生推出一个装满酒的杯盏递给鸿雪。鸿雪将酒杯退回去说:“望兄台海涵,在下不沾酒水。“
醉酒的书生先是一怔,而后不停扶着乱晃的帽子大笑道:“这么多年来,我难得遇到不会喝酒的修士。”
鸿雪用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才慢悠悠说道:“没兴趣。”
醉酒书生打了个嗝又灌了两口酒,一个后仰,躺在小船甲板上,这才胡言乱语道:“果真是个年轻的楞小子,哎,有几个人好像冲你来了。”说完,书生躺在那里,很快就响起了鼾声。只听书生一声梦呓:“纵酒开愁容。”
鸿雪扯了扯嘴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噗通”一声扎进清凉的湖水里。清凉湖最高大的一座庞大楼船顶上,站着三道抱剑人影。气息浑厚的声音传遍广阔湖面。
“南浔岁寒三友前来向白争渡道友问剑”。热闹喧嚣的无数画舫一时间一片死寂,片刻后嘈杂之声四起。
“南浔岁寒三友,可是江南道赫赫有名的人物,兄弟三人都是四十岁左右就已经步入玄丹境,而且三人都是剑修,传说有人曾经看见三人围攻一位玉府老怪”。无数舟船之上传出激烈议论声。
“那白争渡又是谁?怎么没听过?”有好事者询问到
“白争渡你都不知道,那可是整个江南道如今风头最盛的修士,传闻此人曾以一己之力屠戮了半个水寒宗,又在鬼城大开杀戒,数百筑道境修士惨死,前段时间这厮又在鬼冢杀了宇文家的大公子宇文翌,还有人在大江上看到他被玉府境的宇文老祖追杀。”
湖上舟船里的嘈杂声此起彼伏。许多人希望看见一场荡气回肠的剑修斗法。这时有个人影收敛气息,偷偷摸摸在湖边爬上岸,正是鸿雪。但是鸿雪却突然面色一变拔出腰间木剑横档在身前。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虚幻掌印将鸿雪重新拍入水中。湖中画舫上的岁寒友三人同时向岸边方向看去。一道略显狼狈的身影冲出水面,正是鸿雪,他周身灵气流转,烘干身上衣物。一道青色剑气从天而降斩向鸿雪,被他一剑抽散,鸿雪纵身飞向最近的一座楼船舱顶。
鸿雪目光闪烁看向岸边,刚才不知何人出手将他重新打了回来。他看向对自己斩出青色剑气的岁寒友三人。鸿雪神色严峻,片刻后,他开口道:“我认输,行不行?大家都是在江南道混的,给个面子?”
对面三人却不啰嗦,三道剑气同时横斩向鸿雪。鸿雪半蹲下身,将手中木剑往脚下船舱顶一插,木剑立在身前。三道剑气同时斩在木剑上,剑气崩散。鸿雪拔出木剑,身形一闪飞向岁寒三友三人。四位剑修直接选择最简单的近身厮杀,剑气纵横,气势外泄。一只画舫被拦腰斩成两截。剑气落入水中,湖水震荡,掀翻几只小舟。一个浑身湿透的观战者大呼:“身为修士,聚众斗殴,还误伤到我等凡人,快通知天策府。”
交手四人身形交错,身上剑气肆意流淌,整个湖面无数花船画舫乱作一团。
“放肆!”
一道远胜玄丹境的雄浑声音如落雷炸响在四人耳中。“噗通““噗通”......四道人影同时被一股沉重威势压入水中动弹不得。
一炷香时间过后。灯火辉煌的清凉湖岸边,被极其宽大枷锁锁住的四个身影出现。一队天策府的官家修士负责将四人带走。岸边上和湖中画舫上无数人都对着四人指指点点。鸿雪注意到有个喝醉酒的白衣书生笑地前弓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
“——进去吧。”四个人被分开,关押在牢房里。鸿雪环顾一周,还是原来的牢房,就连对面关着的道生和尚都还没放出去。道生和尚打量清楚对面狱友,努力憋着不让自己发出笑声,强行绷住脸问:“鸿道友?这才几天?你怎么?怎么又进来了?”
鸿雪拧着眉头,解释道:“人家仙侠故事里都是修士猖獗,无视法度,到了咱这可好,大唐仙律管的太宽,我与人聚众斗殴被抓了。“
道生咬着舌头忍着笑意,脸色憋的通红,说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也就你们云梦洲的大唐仙朝和中洲的秦、汉仙朝,仙家朝廷能够稳稳压住各个仙门,修士都不敢逾越规矩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其他几洲都是弱肉强食,啧啧,杀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这时候,一个筑道境的年迈修士过来打开道生和尚的牢门,花白胡子的老修士摸了摸道生和尚的光头,老修士关切道:“你可以出去了”。
和尚脸色铁青地走到鸿雪牢门处,然后看似淡然道:“阿弥陀福,贫僧先走一步。”
鸿雪:“......”
还好是个修士,不用考虑吃喝拉撒睡的问题,在牢里瞪着眼干坐着就行了。东方的天色刚泛起鱼肚白,就有人兴冲冲跑到鸿雪面前。正是一身英气男装的龙幽。此刻她手中拿着张厚厚折叠起来的白皙藤纸展开在鸿雪面前,纸上开头是“大唐朝报”四字。顺着右下角看去,只是一段简短小字。
“庆瑞十六年五月二十八日夜,江南道江都城,清凉湖画舫上,有低阶修士公然斗殴,现已缉拿看押。”
鸿雪怔怔地看着这份朝报。
龙幽盈盈的眼睛灵活一转,语气古怪地开口道:“这是一份邸报,啧啧啧,不愧是李婉颜的师弟,了不得。名声传遍整个大唐仙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