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这里的线索好乱。”何乔倚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咱们下面怎么查啊?”
“不着急。”江半夏握紧腰间的挎刀,她道:“我们先回去。”
“回去?”何乔倚彻底懵了,他们被人一路追杀,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说回去就回去?
他还想问,但江半夏根本没给他机会。
江半夏转身对柳韶云敲打道:“我们来书院的事情,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泄露了消息,你也活不了。”
她并不是危言耸听,那群人能半路截杀他们,后面肯定还留有后手。
柳韶云如果守不住嘴,那群人很可能会杀了他灭口。
“我们走。”江半夏招呼着何乔倚下山。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老大,案子还没查?”何乔倚忍了许久,实在憋不住了才问道:“我们就这么走了?”
“当然不。”江半夏回身望了一眼东林书院的山门,她道:“我们晚上再来。”
白天来的时候,她想着直接摊了牌,再借着锦衣卫的名头套出点实话来,案子基本就八九不离十了,但她完全没有想到陆荇的案子竟会如此复杂。
“老大,你说这个马文瑞咋跟个娘们似的,满屋子挂的红纱,晚上见了岂不是要吓死人!”何乔倚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想想就渗人。”
听何乔倚这么一说,她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江半夏停下脚步,怪异的问道:“你说,什么情况下,会挂红纱?”
“这还用问。”何乔倚摇着脑袋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当然是新婚的时候挂嘛。”
红纱?新婚?断袖?
这三个看似毫无关系的词语在她的心里转了又转,江半夏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她意味深长的看向何乔倚。
“老大?”何乔倚用手在江半夏的眼前晃了两下:“您别这样看我啊,怪渗人的。”
“今晚能不能找到证据,就看你的了。”江半夏重重的拍了一下何乔倚的肩膀。
“啊?”何乔倚一头雾水,他现在心里慌的很呐。
...
江半夏想的很简单,既然这件事情和东林书院有关,那么一定会有知情的人。
她刚开始是想直接开门见山的将事情解决了,但谁能想到陆荇在书院里人缘差到几乎所有人对他的看法都是负面的。
“老大,我真的要穿成这个...这个样子?”何乔倚僵硬着身体,整个人无处安放。
“不错,不错。”江半夏围着何乔倚转了一圈:“虽然你的肩膀比陆荇宽了一点,但还是挺像的。”
“老大,您让我扮陆三公子,没必要...没必要让我穿女装吧?”何乔倚渐渐红了脸:“况且我长得五大三粗,和三公子也不像...呐。”
他豁出去道:“您可比我更像陆三公子!”
两个都是明丽的少年郎,放在一起哪一个都不逊色,让他顶到前面,岂不是关公门前舞大刀,班门弄斧。
呸呸呸,何乔倚立马纠正了自己的思想,他这哪里是关公舞大刀,分明就是东施效颦!
看着铜镜里满脸胡茬的自己,何乔倚忍不住鼓起了胳膊上肌肉,这样才男人嘛。
江半夏嫌弃的看了一眼何乔倚,她嘱咐道:“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发出声音,书院里的人几乎都认识陆荇,你一旦开口,他们就会察觉到不对。”
何乔倚连忙应道:“打死我都不会张嘴。”
但他还是有些不解:“既然这样,我大大方方的扮陆三公子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穿...穿成这样?”
“因为,我们要等在马文瑞的斋舍里。”江半夏沉声道。
她此举是在赌,赌马文瑞一定和陆荇有关系。
*
再说另外一边,一百篾片下去,曹喜竟还有口气。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们小心翼翼道:“干爹...已经打完了。”
“打完了?”曹醇睁了眼,他道:“人要是死了就直接拉到乱葬岗,别挺在这里碍眼。”
“干爹,人还没死。”小太监们开口道。
“还是个命大的。”曹醇评价道:“既然老天都不收他,咱家也就当这事过去了。”
“干爹仁慈。”地上伏着的几个小太监,千恩万谢的磕了头,扶着曹喜告了退。
宫里的人,惯会使些小手段,让自己活得能舒坦些,就拿打篾片和板子来说,会打的人,板子是疼在皮肉上,不会伤到内脏,躺个几天就没什么大碍了。
“我说,师兄,这次我们兄弟几个在干爹眼皮子底下给你放水,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搀着曹喜的小太监嘟哝道:“我们几个可都是为了师兄你,被番子们实打实的抽了篾片。”
“就是的,师兄,我们几个弟兄可都是为了你。”几个小太监你一眼我一语的,似乎不把今日受的无妄之灾说完,心里都不会痛快。
“哎呀,我们几个是为了师兄挨板子,可师兄却是为了那个表子挨板子,不值当。”
“就是的,为了个表子。”小太监小声嘟囔道:“算什么事。”
原本一言不发的曹喜听到这里,他突然发力,挣扎着推开搀扶他的小太监,哑着嗓子吼道:“滚!”
曹喜失了力,直接重跌在地,蓬乱的头发里透出一双猩红的眼睛,他的目光犹如择人而噬的野兽,恶狠狠道:“你们...骂我...可以,但绝不能骂她!”
曹喜冷冷的盯着他们,眼神像淬了冰一样,十分骇人。
几个小太监哑了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谁能想到那个表子在曹喜心中的地位竟是如此之高!
“师兄,我们几个秃噜嘴惯了,说话没个章程。”小太监反应上来,立马赔笑道:“您也别放在心上,我们这就赔个不是。”
几个小太监连忙赔不是。
他们立马将曹喜从地上搀了起来,又说了些好话,像甩包袱一样,将曹喜送回他在宫外的家。
“呸,在干爹面前失了宠,还这么嚣张。”一个小太监呸道:“以后有他好看的。”
“话不能这么说,干爹不都说了今日的事情就算揭过,他老人家说揭过那一定就是揭过了,曹喜指不定还有机会。”
“说的也是,这宫里的事情瞬息万变,能不得罪的还是尽量不要罪,咱还是等着看。”
几个小太监收了话,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曹喜家。
...
周馥馨站在纱帘后面,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的端盆递药,她咬紧下唇,终是鼓足勇气走了出去。
徐徐踩在地砖上的高底鞋露出藕荷色的缎面,丝绸衫子如云砌雪般的在鞋面上开了花。
她面北而立,正巧与曹喜对上了视线。
见着她来,曹喜忍了背上的疼痛,连忙直了身,露出温和的笑容。
几日未见,也不知曹喜在宫中犯了什么事,竟被打成如此模样。
她俯身,要去帮曹喜浸湿巾帕。
“别。”她的手被曹喜抓住了:“水冷,别伤了弹琴的手。”
周馥馨不自觉的将手缓缓抽了回去,她转身立回原处,默默的不吭一声。
曹喜也不恼她,一个人笑呵呵的坐在椅子上,就这样看着,背上的伤似乎也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