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新年的欢喜冲淡了一丝愁绪,朱佑樘的后宫比历代任何皇帝都要清静,没有那么多妃子拈酸吃醋,我这个皇后当的也算自在。经历了世事后倒觉得孩子是最能治愈人心的,看着他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
腊月三十这一日,皇宫内各处张灯结彩,安设鳌山灯,扎烟火,朱佑樘寅时动身去太庙祭祀,卯时我穿戴好翟衣接受命妇朝拜,朱佑樘又命我父与弟弟们祭祀皇陵,这对张家满门来说无疑是莫大荣耀。
宫宴上诸家闺秀袅袅娜娜,群芳争艳,好一副笙歌音美,弦管生谐,无边喜气模样,我强打精神欣赏了许久眼皮有些打架,朱佑樘瞧着我兴致缺缺的样子道:“静姝,不然你先去歇息片刻吧。”
我打了个哈欠嗔他一眼:“哪里有皇上还在皇后就退场的,母亲看到又该训斥我了。”
“好,那你在忍一忍,等看了烟花我就带你回寝宫。”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往年守岁每每最期待烟花,可惜皇宫离家太远,只能看到远远一片光亮。
子时一至,我与朱佑樘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紫禁城城楼,随着礼乐官长长吟诵之后,千万朵色彩缤纷的焰火相继绽放,他俯首在我耳边轻声道:“静姝,别在心事重重了。”
原来这么多天我的忧郁他都是看在眼里的,看着眼前的烟花盛景,我不禁感动想落泪,看来阿娘说的对,我确是上辈子积了德的,这辈子得遇这样一位郎君。
上元节一过,李瑾瑜便进宫向我辞别,她一身清冷,眼眸空灵,平静的跟我道别:“娘娘,我要去云游天下了。”
“这样很好,只可惜本宫不能如你这般洒脱,你准备先去哪里。”
“入太原,进汴州,下江城。”
我缓缓拔出头上的凤钗道:“经此一别,恐怕很久都难相见,这凤钗本宫赐予你,见此凤钗如皇后娘娘亲临,你莫要推迟,一是做个纪念,二是你毕竟是女子,若遇到了大麻烦,一定得先保全好自己。”
“臣女谢皇后娘娘恩赐,今日就此道别了。”
我望着她飘然的背影,心中终究有几分放心不下,差人来问李梦阳境况才知他因直言不讳得罪了京城权贵,如今被下了大狱,别人等不及要置他于死地。
夜晚我与朱佑樘聊了几句李梦阳“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主张,他也觉得此人是个有才可用之人,只是为人太过倨傲还需历练,我犹豫不决道:“竟然此人无罪,不如将他调到山西做个实职的官吧。”
他盯着我:“你一向不关心前朝之事,怎么对此人的仕途倒关心了起来。”
我将白天瑾瑜辞别之事告知了他,他沉吟片刻道:“我也有将他外调的想法,此人确是有才之人,静姝也算不上以权谋私了,待我明日看看将他放到哪个位置比较合适。”
最近因为阿娘入宫频频惹得言官们颇有微词,他便与我商议想在宫中为阿娘修筑宫室,我听了按按一惊:“此事万万不可,永乐年间徐皇后的母亲入了一回宫还被内史官当做稀罕事记下,如今言官们有异议也是情理之中,以后我让阿娘少入宫就是了。”
“不,此事你必须依我,我已经想好了,明日我便打算派京军八千动工,从我登基你就费了许多心思找寻我生母的家人,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只可惜事隔经年,母亲的家人很难找到了,斯人已逝,如今加以再多荣光也是无用,唯有我们都好好珍惜彼此,我会把你的亲人当成我的亲人,静姝,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我们要…怜取眼前人。”
翌日朱佑樘不顾所有大臣的异议令八千京军齐动工,很快母亲的宫室就在皇宫中拔地而起,随着宫室修建完成,已是人间四月芳菲尽。
一日,尚衣局送来了一件绣满珍珠的衣袍,此衣别出心裁,领口袖口前胸布满精美刺绣,整件衣服点缀珍珠若干,珍珠颗颗明莹透亮,在衣袍中与刺绣相映生辉。
抱香在一旁啧啧称奇道:“娘娘,奴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衣裳呢。”
芸娘眼神里也透着诧异之色:“不肖说你,就连奴婢在宫中侍奉多年同样也是第一次见如此精美华贵的衣物。”
尚衣局的丫鬟解释道:“这衣裳由尚衣局最上乘的十位绣娘制作整整半月而成,珍珠是皇上特命珍宝阁从几朝贮藏的珍珠中特意挑选出来的,娘娘可还喜欢?”
“你们有心了。”我赞许道。
“皇上说了,娘娘若是喜欢就请更衣吧,在戴上娘娘忠爱的点翠头饰,皇上派了马车在德胜门等娘娘呢。”
“可以出宫。”我闻言高兴的想跳起来,喜不自胜的让芸娘为我换装梳头,到了德胜门朱佑樘已经在马车里等我了。
我一见他就挽住他的手喜上眉梢道:“你为什么要瞒着我给我做衣服给呀?”
他为我整理着云鬓:“这套头饰你在东宫一直未曾戴过,我想着定然是没有衣服可以匹配,现下这叫衣裳倒是与这点翠头饰相得益彰了。”
“好是好,就是……太华贵了点。”我靠在他怀里轻声问:“你要带我去哪?”
他一脸宠溺的笑着:“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他都没有让我掀开车帘,到了之后先是蒙住了我的眼睛,然后抱着我下了马车走了好一段路才将我放下。他缓慢的揭开蒙住我眼睛的丝帕:“睁开眼睛吧。”
映入我眼帘是一大片规整而又纷杂的荼蘼花,杂乱无章的小径变成了大理石堆砌成的平整小路,原先进来的弯折小道成了弯曲蔓延的长廊,如今我身处的地方成了一处凉亭,坐椅小桌茶叶点心一应俱全。花北边的小溪经过整治更加清澈婉转,溪中的怪石倒像是从皇宫里搬出来的一般,南边的灌木树林经过修理像极了富贵人家的园林,林中的飞鸟叫声宛如歌唱,分别是宫中豢养的珍惜鸟类。
“这地方,也太美了,弄的我都有点不认识了。”我不可置信的开口,要不是我对这个地方太过熟悉,真叫人不敢认了。
“来,你走出来两步抬头看看这亭子的名字取的可好。”佑樘拉着我移了几步,我抬头一看,只见这亭子上面刻着慕姝亭三字。
他摆正我的身体,深情款款的看着我:“这地方以后都只属于你,好不好。”
我望着他的眸子不由得沉醉起来,他的嗓音是如此令人动心,让我情不自禁踮起脚缓缓吻上他的唇,而他也在愣了片刻后反客为主,使意境悠扬而绵长……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