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似锦不知道那天夜里贺简洲与黎繁花十分钟的通话内容是什么。贺简洲回到她的身边时通话就已经结束了,姐姐也没有再打电话来,只是在十分钟后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很简短的几个字,看不出任何情绪。
“照顾好自己。”
黎似锦盯着这五个字看了又看,她不确定姐姐是不是生气了,但又不敢发信息问她。
贺简洲对那次的通话也是只字未提,只让她安心。
黎似锦回国的前一天,在贺简洲家中她见到了登门拜访的白兮卉。
这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贺简洲不在。”黎似锦看着眼前的女人说。
白兮卉抿嘴一笑,她当然知道贺简洲不在,这个点贺简洲应该在开会。就是因为知道他不在,所以她才会来。
她太想知道这跟女人长什么样子了。
贺简洲不是没交过女朋友,在他来德国的第五年他交往过一个女人,也是澳门人。白兮卉有个表哥,和贺家兄弟关系要好,表哥在慕尼黑,那些年她跑的最勤的地方就是慕尼黑。美其名是看表哥,可谁都知道她是冲着柏林的贺简洲去的。
从慕尼黑到柏林,这条路线她比谁都熟悉。
七月的最后一天,是贺简洲的生日,正值白兮卉的暑期,她拉着表哥来到柏林为贺简洲庆生。
谁曾想,贺简洲不是一个人来赴约的,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长发女生。
白兮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听着贺简洲同他们介绍那女孩的身份时天知道她有多想甩脸走人。
但她没有,她忍住了,她仔细的观察了那个女生,长得很漂亮,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这样的女生很讨喜,但白兮卉不,她讨厌她,非常讨厌。
她说话的语气跟嗲,白兮卉在心里鄙视了千万次。
表哥劝她算了,贺简洲不喜欢她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现在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她也可以死心了。
但白兮卉不这么认为,她很倔强的告诉表哥,他们走不长远。
白兮卉自那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柏林,高三结束她就选择了去美国读书。直到四年后她回澳门再次遇到贺简洲,那年她二十二岁。
那时她才得知贺简洲跟那个女孩早就断了,好像因为那女孩想去美国发展,想让贺简洲一起前往,而他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于是两人就这样断了。
白兮卉结束了美国的学业就前往了德国,起初白家都反对她这样做,认为是得不偿失。好在这些年她有自己的事业,并不像他们最初预料的那般只为爱情不顾一切的样子。所以白家也就由着她在外面飘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对方是贺家的孩子,在他们看来贺简洲虽不及他哥哥给人那样踏实,但这些年他的改变,事业上的成就也足以让所有人对他以往的印象改观。
白兮卉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子,扎着马尾,露着白皙的额头,穿着最随意的T恤牛仔裤。怎么看怎么普通,除了这张漂亮的脸蛋,她实在看不出她有哪里好。
论容貌,白兮卉一点都不差黎似锦,这点她非常有自信的,也的确如此。
论身材,虽然眼前的女人身材修长,但,在白兮卉看来,她前不凸后不翘的,像贺简洲这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为何偏偏喜欢这样的?
她实在想不通。
黎似锦被她盯的有些头皮发麻,她知道今日这女人上门是来找她事的。她不会来打架的吧?黎似锦心想。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一头长卷的棕色头发披散在两肩,紧身连衣裙包裹着她的身材凹凸有致,一双高跟鞋她看看都觉得脚疼。这幅样子应该不是来打架的吧?看来是有备而来,来跟她比美的?再观自己,白色印花卡通T恤,水洗白的牛仔裤尽管是来德国前不久才买的,但看上去跟穿了好几年了一样,这完全是碾压呀!
黎似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贺简洲身边有这么个极品在,为何看上她了呢?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了。
“你看上去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吗?”先开口的是白兮卉,一副成熟的口吻。
黎似锦摇头微笑:“我已经毕业了,刚进公司。”
“罗威?”
“不。”黎似锦再次摇头,“一家广告公关公司。”
“上海人?”
“是的。”
“你跟Hemann认识多久了?”
“半年。”黎似锦大方回应。
白兮卉优雅的喝了一口咖啡,轻抬眼皮看向黎似锦:“我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白兮卉,你也可以叫我Elaine,我们家和贺家是世交,我和Hemann认识有十四年了。”
黎似锦看着白兮卉面带微笑,看似无害的脸,听着她缓缓柔柔的语调,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在诛她的心。她仿佛在告诉黎似锦,在时间上,她陪在贺简洲身边比她多的多。
“你和他交往过的女朋友们都不一样。”白兮卉笑着看向黎似锦,她那张毫无粉黛修饰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丝的惊讶。
只是掠过,黎似锦很快恢复正常,抿嘴微笑:“那我应该感到庆幸,至少在我这里贺简洲认清了他喜欢什么样的。”
白兮卉很惊讶她会这样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然后挑眉说道:“你很有自信。”
黎似锦就当这是夸奖了:“因为我有自信的资本。”
白兮卉不甘示弱的说:“你对他的家庭了解多少?贺家家世显赫,贺家的每一个人一出生就处在上流社会,像你普通家庭出生的女生,恐怕融入不了。”
黎似锦静静的听着算是听出来了,白兮卉是来打击她的自尊心来了。她的字里行间,无一不在告诉她,她与贺简洲门不当户不对。
“白小姐前面说与贺家是世交?”黎似锦突然问了一句,白兮卉扬了扬下巴,一副高傲的姿态,酷酷的回应:“是。白家在我爷爷那一辈就与贺家交好。”
“在外人眼里,白小姐与洲洲一定是门当户对的吧?”黎似锦从未这样叫出过他的名字,如今故意而为之还是让她的心紧张了一下。
果然,白兮卉听到从她口中喊出的亲昵的称呼沉了脸。这么些年,除了贺简洲的母亲有时候会如此叫他,她还从来没听过从谁口中喊出过这个名字。她只觉得讽刺,觉得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这般亲昵的叫他,好宣示自己的主权是吗?但仔细一想,她自己何尝不是?何尝不是在同她宣示,告诉她,做贺家的媳妇她白兮卉比她更合适。
“门当户对又怎样?十四年了,你见证了他与他的女朋友们的感情生活,都没有成为之一。我与他门不当户不对,虽不知将来会如何,但终究比你要与他亲密的多。”黎似锦略一歪头,微笑着说,“所以,白小姐这是又何苦到我这里来寻找不快呢?”
“成为之一?”白兮卉笑了,“我从来都不是想成为之一,我要做的只是想唯一。”
“所以,他不是,你也不会是。因为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是你说的我比较自信。”黎似锦说的比较坚定。白兮卉有些诧异她如此的伶牙俐齿,起初刚见到她以为她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女子,却没想她竟这么刚。
“这些年我不是没碰到过同你一样这样自信的,认为自己一定能进豪门的人,可越是你们这样的到头来越是什么都得不到。”白兮卉说:“有时候太自信不是好事,贺简洲或许对你只是一时新鲜,毕竟吃惯了山珍海味,换换口味也难免的。”
“山珍海味价高值不高,而且现在的山珍都不是野生的,也不绿色,多是打了激素,吃多了对身体有害。白小姐喜欢?我劝你还是少吃,到时候免疫系统会下降,什么毛病都会来的。”黎似锦一本正经的说着,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白兮卉傻眼了,等反应过来她冷笑了一声说:“那我就祝你早日嫁入豪门?”说完她便起身离开。
“谢谢,我会的。”
白兮卉可笑的回头忘了她一眼,刚决定不再与她交谈下去,却听到身后的人说:“豪门也好,贫民也罢,只要门里有他,我都会不顾一切走进那扇门。”
黎似锦在看到那扇大门关上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这样的见面是不愉快的,无疑是给她心里填堵了。
贺简洲望了手机屏幕几秒,然后移开视线随手将手机翻在了面前的长桌上,示意面前的人:“继续。”
那人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谈话。
一旁Joey小心的观察着自家老板的心情变化,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没多时,他被丢在桌上的手机再次响起,只短暂的一声,是信息的声音。贺简洲只抬眼瞥了一眼,并没有去拿手机。
直到会议结束,他随着人流走出办公室,与其他高层告别踏进电梯后才点亮手机去看那条信息。
发件人显示Elaine.信息内容很长。
Joey开车,贺简洲坐在了他身后的位子,Joey抬头往后视镜里看他问:“boss.是回公司吗?”
“不,回家。”他低沉的嗓音盖不住他的情绪,Joey清楚,贺先生心情不佳。
那条短信他删了,看完后就删了。这或许是他最后能容忍的限度了,就当为这些年纵容她的代价。
Elaine没有得到回信,她望着手机界面上只她发过去的很长很长的一段话后他的头像没有蹦出。她做了一件蠢事,是她迄今为止最蠢的事情,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但她不后悔,因为她太不甘心了。
最后望了眼自己发的那条讯息,她有了答案,这十四年给自己的答案。
她花了十分钟组织语言编织的短信得不到回应,十四年的等待与追随也同样得不到回应,正如短信里她说的,她在自以为相同的国度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却不曾想我们生活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最初因为长辈们的一句话我坚持了十四年,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看到我,发现我其实比你遇见的那些女孩子要好,所以我在等,等你回头能看到我。我也想过主动,却也害怕主动了得不到你的回应会很没面子,到现在后悔似乎为时已晚。我也安慰自己,你不是没有恋爱过,这次会跟以往一样,没过多久你依然是我可以等待的人。直到我见到她,我发现我错了,她不一样,她的那份肆无忌惮,盲目自信是我所唾弃的,也同样是我羡慕的。因为我做不到,至少在你面前我做不到那样。黄粱一梦终归是要醒的,我可以对任何人咄咄逼人,对你始终是说不出一句埋怨的话。如果她未曾出现,你会考虑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