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罪》同人)
【一?结局】
“你用交易去量化‘友情’,这样你就再也不会失去朋友了。
“你不再谈论爱情,于是你也不再会失去爱人了。
“‘仇恨’变成了那些人对你的唯一感情,失去那个似乎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对吗?
“你真可悲,传述者……天一。”
……
天一睁开眼时才意识到他方才不知不觉间竟伏在桌上睡着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自我意识逐渐淡泊,神所赋予的神性开始消散,离精神崩溃怕是不远了。
到时候他会是个什么德性呢?变成一头嘴角流着口水,只知道吃喝拉撒的本能动物?不过他依旧不会死,一万年来,死亡对他来说只是个可笑的奢望。
天一端起杯子抿了口已经冰冷的咖啡,摊在手边的十几本心之书来自各个阶层的凡人,琐碎无聊的心声写满纸页无不彰显着这个世界的太平——那便不需要他了。
神放弃了人类,将他留下管理第五王国,如今,神也放弃他了。
已经2147年了,顾问已经离开四十多年了。
天一明白,自己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或许十年,或许几个月,或许就是明天,谁知道呢?
下一个乱世,逆十字的大旗再不会扬起;人类距离完美的世界,或许还有万年的路径;随着一个不会死去的本能动物的出现,传述者随抹杀者之后消失,历史上不会留下他的痕迹……
当知道他的人类都死去后,他的故事不会留传,他就像从来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这才是最后的结局。
他是罪的源头,在肮脏中苟延残喘才是他的归宿;失去了意识是他的解脱,人类的未来他不必再管……
天一不由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他猛灌了自己一口咖啡,呛得咳嗽,却依旧在笑……
【二?原罪】
联邦之始,帝国之末,乱世之初。
地狱岛毁灭之后,“天一”这个名字正式撞入贵族和王族的视野。
“你所做的一切不像是要推翻帝国,倒像是要毁灭所有固有的秩序。你不是人类吧?”顾问似是发现了端倪,天一知道,他这么问一定是有了不小的把握。
“推论完全正确,逻辑也合理,不过,你好像很在意最后那个问题。”天一十指交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
“方才一秒我还有些在意,不过……”顾问忽然毫无征兆地隔着柜台扣住天一的下颌,俯身吻了下去,“现在我已经不在意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刚从亚空间出来的左道一进门就看到了这惊悚的一幕,下一刻他将门“砰”地关上。
天一与顾问对视,一者玩世不恭,一者疯癫冷血,没有任何世俗所谓的难堪,仿佛一切只是个恶意的玩笑。
“你真是个疯子,连我是什么生物都没搞清楚就敢下口,不怕吃坏肚子?”天一自顾自含了口咖啡漱了漱口,咽了下去。
“只要你不把我变成一坨屎我就不会有什么事,而且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因为你不想拥有和一坨屎接吻的回忆。”
“你这么有恃无恐真的很欠揍啊……”
“彼此彼此。”
那一个吻,仿佛只是两个疯子出于恶趣味而开的玩笑。
或许只有天一知道,这一切不是玩笑。他是罪的源泉,他能感受到顾问身上涌动的爱欲——那是人类的原罪。
只是,爱对于他来说向来是一种折磨,哪怕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敢伸手接住……
【三?爱欲】
凯旋门上,天一与顾绫相见。
“小问对你的评价很高,也很喜欢留在你那逆十字中,从小到大,他很少对什么这么上心。”
天一不置可否,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他能说什么呢?
他能给顾问什么回应呢?
……
当被顾问用真理之线绑在床上时,天一罕见地问了句废话:“干嘛呢?篡位?”
顾问直视天一的眼睛:“你说呢?难不成要我回答‘干你啊’?”
……
书店外依旧是纷飞的战火。
“顾问,你真是个疯子。”
……
透着甜腻气息的黑夜中,天一睁开眼,无声地露出扭曲的笑。
猎人以为自己捕获了猎物,却不知只是猎物自投罗网。
天一是个疯子,他以玩弄人类为乐;顾问是个疯子,他爱上了天一……
【四?疯狂】
2147年12月25日,死亡沙漠。
无人居住的死亡之地,逆十字屋顶的书店格格不入地座落在砂砾中,“BOOKS”五个字母被尘沙吹得灰白。
又一次惊醒时,天一端着咖啡对着空荡荡的书店发怔。
他越来越接近一个普通的人类了,崩溃已然如诅咒一般悬在他的头顶,快结束了。
不会再有人进入书店,他会在这儿一步步沦为行尸走肉,直到人类的科技发达到能深入死亡沙漠破开书店。
——那时他或许会成为人类的研究对象呢。
天一想到这儿,疯癫地哈哈大笑,笑到喉头干涩。
这些天,他总是想起以前的事,从神将他创造之初他四处奔走传述,到四十年前逆十字再起最后天都的火。
他又想起顾问了,那个早该被他忘掉的人。
……
2101年10月20日,达尔文市。
与克劳泽在码头会面过后,天一依旧是一脸厌世,吊儿郎当地走在街上。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和瞎子差不多。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逆十字的老大应该飞檐走壁或是保镖成群,所以当天一像个落魄青年在街上晃悠时,哪怕是天一面对面向他们走去,他们也不会将天一认出来。
转过一处拐角,天一忽然停下来,转身道:“这位姓顾名问的警察小哥,跟我一路想干什么啊?”
“你怎么发现的?”街边一个警察装束的人向天一走来,摘下帽子和头套,戴上眼睛后赫然是顾问。
“你一个狗头军师鬼鬼祟祟地跟踪老板是怎么回事啊?”
“怕你伙同那位七皇子殿下把我们卖了。”
“你随便装个监听器不就行了?你来了,克劳泽答应不抓我,但却没说不抓你啊。”
“所以你果然是打算把我们卖了是吗?”
“你要是怕监听器被我发现可以把纳米监听器放在我的咖啡里……”
“我想我会忍不住顺便再加点屎。”
天一竟没有往下接下去,他端详着顾问的脸色,看了两秒,忽然疯狂地大笑:“哈哈哈哈!顾问,你疯了!你竟然爱上我了!”
【五?陌路】
“你是来道别的吗?”
“呵……是啊,既然你早有预感,我也就无需做过多解释了吧。”
天一本想嘲讽一句,念头一闪而过他才想起顾问的记忆已经被他抹去了。
呵呵,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天一压下那份只有他拥有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自顾自地说道:“曾几何时,那个女人的死,让你变成了疯狂的反社会者,而现在,因为你发现那个女人还活着,所以你的疯病好了。也就是说,你已变成了一个无聊透顶的家伙,就跟每一个参与我的游戏而被杀死的人一样无趣。”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计划。”顾问没有反驳,只是把一叠纸放到了天一的桌上,“我用命运洗掉了全世界范围内关于我们一家的资料,就当是我在逆十字工作的福利吧。”
“哦?‘我们一家’?”天一咀嚼了一下这个字眼,令他不太舒服,他终于喝上了一口咖啡。
顾问只是平静地回道:“我在此预祝你成功……去创造一个新的世界,然后就从人们的眼中消失吧,至少在我有生之年,都不想再看到逆十字的出现了。”
“不出意外的话,永别了,顾问。”
顾问已然转身离去,潇洒地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天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放下咖啡杯,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火柴来将桌上那叠纸点燃了。
“可惜你最后的谋划根本没有采用的价值。一个不再疯狂的顾问,无法给我一个万无一失的疯狂计划。”
一个不再疯狂的顾问,注定走向平庸。
同样,一个不再冷血的天一,注定归于失败。
细碎的灰烬像雪花般一片片落下,在空中继续燃烧、蜷曲,直到微不可见。
天一记得,在过去的中国,烧纸是一种仪式,意味“祭奠”。
他又在祭奠什么呢?
最后,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游戏。
【六?出局】
2101年十一月中旬。
夜深,顾问已经睡熟。
天一起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书的封面上写着“安然”两个字,是个女孩的名字。这本心之书的颜色是灰白的,说明它的主人已经离世许久。
“我曾经认识个女孩,她端庄、聪颖、气质优雅,而且还有些愤世嫉俗,对贵族阶级表示了非常多的不满。当时我考虑过,要不要让她在我无趣的人生中占去一些篇幅。”
“那年……我十七岁,她也十七岁……因为抑郁而自杀的少女,在信里却一直跟我说,她过得很开心。”
“她叫‘安然’。”
……
“安然,很美的名字呢。”天一笑了笑,将手覆在那本心之书上。
传述者有三次回到过去、扭转未来的机会。天一曾经用过一次,在抹杀者被暗水一族吞噬,选择死亡之后,天一回到过去,试图改变,却失败了。
这次,会成功么?
……
2096年初春的伦敦。
贵妇装扮的少女在街上走着,神色憔悴,忽然,她看到了一座逆十字屋顶的书店,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书店的老板是个邋遢但是英俊的青年,正喝了一口咖啡。见到她,老板似是有些不耐烦,完成任务般机械地道:“我可以帮你假死,改头换面自由地生活。”
少女愣了许久,没有说出一个字。
“你不用质疑我的能力,我说做得到就一定做得到。你也不用质疑我的动机,我是顾问的朋友。”
听到“顾问”那个名字后,少女的眼睛焕发出了光彩,虽然只有一瞬,却被老板看在眼中,老板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几天后,嫁给贵族的十七岁少女跳楼自杀的新闻登上报纸,几天后就被某个女明星和一个王族的绯闻淹没。
龙郡,天一看着眼前那个沉浸在自由的喜悦中的少女,轻声吟唱了句咒文,少女的眼神变得空洞。
“记住,你是自己制定假死计划逃出来的,你用积蓄托人向左道买了个假身份……”
少女茫然地点头。
天一的身形消失,离开了这个时空。
……
天一伏在顾问耳畔吟唱着咒文,顾问睁开眼,眼中是一片空茫。
“记住,安然还活着,她就在龙郡,你一直深爱着她,你和天一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问没有立刻点头,依旧茫然地注视着天一,神色中似是有些挣扎。天一低下头全当做没有看见,不停地吟唱咒文,直到,顾问重重地点了头。
人类的意识十分脆弱,所以很容易被改写。
这一次,是天一自己判了自己出局……
【七?神罚】
2148年1月。
时隔四十余年,天一终于又从书架中拿出了那本名为“安然”的书。
他怕看到什么,却又期待着什么,他希望他能找到顾问的下落,至少……让他在崩溃前最后看他一眼……
“有趣,我的半个同行,竟觉得自己是神。”
……
“还钱啊!混蛋!”
……
“我在此预祝你成功……去创造一个新的世界,然后就从人们的眼中消失吧,至少在我有生之年,都不想再看到逆十字的出现了。”
……
天一发现安然的心之书中竟都是顾问当年对他说过的话,天一不由一震。
天一睁开眼,才意识到他做梦了,手边根本没有安然的心之书。
他已经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崩溃,就是这两天的事儿。
他的时间不多了。
天一走到书架前,快速抽出安然的心之书……
……
当天晚上,一个逆十字屋顶的书店在巴黎的一处别墅旁无声无息地出现,好似没有人能看到它一般。
站在书店门口便能看见对面顾问一家居住的别墅,孩子的欢笑声显示别墅的主人子孙成群。
天一笑了笑,第三次回到过去的术法开始发动。
——是的,他后悔了。
……
天一失败了,他没有回到他消去顾问记忆的那个时间节点,而是出现在了一个黑色的空间中。
空间中,天一被如河流般的黑色包裹,唯一一道光影正立在天一的面前。
那是神明。
“你来了。”天一用了陈述句,语气却似疑问。
“传述者,你将要崩溃了。”神的声音没有温度。
“是的,因为传述者的使命,我已经疯了……我想最后再看他一眼……”
“传述者,你早已不再‘传述’,而妄图‘引导’,这是你的罚。”
光影消失,空间永远地黑了下来。
他是罪的源泉,也是罪的归宿。
他就是罪。
罪极为罚。
【八?落幕】
“轻泣随余悲,他人亦已歌……”
巴黎,最繁华最浪漫的城市之一,一个脏兮兮的疯子低吟着旁人听不懂的音节,缓缓走过街头。
“死去何所道……”
疯子的目光很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托体同山阿……”
一个公园里,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正相挽着散步。人们隐隐约约听说过些传闻,说是丈夫曾是一个叫作逆十字的反抗组织的军师,妻子曾嫁给一个贵族,但没有任何证据,他们退休前都是一家小公司的职员。
疯子向他们迎面走去,目光似乎在那位丈夫脸上停留了片刻,又似没有,依旧空洞。疯子的步伐没有丝毫变化,和那对夫妇擦肩。
丈夫道:“我想起了我的一个故人。”
妻子问:“故人?”
“他也是个疯子,一个想要支配人类命运的疯子。”
那疯子依旧在吟唱,越走越远。
“轻泣随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