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膳已是午时过后,在冷管家的操持下,冷府上下上下张灯结彩,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焕然一新。
这也是多年来始终不变的规矩,只要老爷一回来整个冷府就像过大节一样,甚是喜庆,“浓妆艳抹似”的挂着蜀锦红绸,洛阳纸做的红灯笼随风摇曳着,绕房一周的鞭炮静待归人。
冷沐颜回到自己的房间,独在卧榻上坐了许久,感觉坐的有些乏了,便起了身到妆台前将一头如墨青丝放下,执着檀木月牙梳为自己梳顺有些微微杂乱的青丝,复又将青丝简单的绾起,十分随意的用了两支玳瑁做的华盛从发髻两边钗住,并套了一件红绫青缎薄襦,从雕花窗口望去,湛蓝的天空中突兀的漂浮着几朵乌云,很是夺人眼球,一阵风袭进屋内,吹得那半开的雕花梨木窗来回拍打着窗柩。
冷沐颜紧了紧衣领,心里混混浊浊的有点不安,这天怕是要下雨了,等走到了屋檐口才发现天空霎时变得又黑又暗,偶有零星雨水滴落在了沐颜光洁的额间,她仰着头静静的看着这越发暗沉的四角天空,鼻头竟没由头的一酸,红红的。
冷沐颜急忙低下头,轻轻地拍打了几下脸颊,生生的挤出了一个硬邦邦的笑容,徐徐的向双面回廊走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了走在花园里的兰芳,便放眼喊道:“兰芳,你过来!”
“小姐?”兰芳微微抬头寻声望去站在双面空廊前的沐颜,稍稍有点惊讶,若论往日小姐可是许久不往这这里走了,今日倒是难得。
兰芳利落的提起裙角从花园里小跑到冷沐颜面前,鞠了个福礼道:“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冷沐颜望了望天空,有些担心爹爹今天会因雨阻在路上暂时回不来,转过头问道:“冷管家有没有派人去接爹爹呀?”
兰芳回答道:“快未时了,小姐!冷管家在午时许就同二爷一行护卫出发去接老爷了,按说也该回来了。”
冷二爷:冷家武师总教头,不惑之年,跟着冷寒朔已有二十余年了,全名冷缪胜,缪胜乃他的本名,后成为冷寒朔的义弟,随即便改姓冷。
“都未时了啊?嗯……该吩咐膳房准备……”还未等冷沐颜说完兰芳就连忙摆手笑道:“不用,不用啦!冷总管早已吩咐好了,呃……小姐,你在这里稍候!我去后堂把食账拿来,你只需要在你满意的菜品上打个勾勾就好啦!其他的就交给奴婢去办吧?”
冷沐颜静静的听兰芳解释完,点点头笑道:“那也行,倒省了我不少事呢!冷管家想的倒也周到。”兰芳也是极其的赞同,心下想着冷管家待小姐可是极好的。
冷沐颜走上双面回廊随意的寻了一坐处,光滑的石椅冰凉的有些渗人,还是站着好,沐颜心下想着便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站的高看得远也不是这般吧?望穿秋水的等待倒也是这样吧?眼睛穿过繁茂的花园也望不到大门有什么风吹草动?
兰芳不多时便也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份红色的长方形的折子,不过近看都快赶上一本书了,兰芳看着沐颜霎时瞪大的双眼,心里低低的藏着笑,冷总管有时也太过细致了,他恐不得把天下美食全都写在这折子上,这下可苦了小姐。
冷沐颜从兰芳手中接过菜谱,还真有些分量,打开食账,只见上面用黑羊毫写着琳琅满目的菜名,煎、煮、烹、炙、脍、蒸……应有尽有。
如鸭便有交加鸭脂,生进鸭花;鹅有羊肚包子鹅,八仙盘花;鱼有乳酿凤凰胎,剪云析鱼羹;鳖有遍地锦装,金丸玉叶脍;蟹有金银夹花平截藏蟹,又有驼峰炙、栈鹿、消熊等名贵菜肴,更有锦秀河山,半湾碧水,双浇鸳鸯等一些清小菜。
“小姐,冷总管说最好把最后一页的那几道菜品加上!”兰芳指着食账提醒着看地入神的冷沐颜。
冷沐颜翻到食账的最后一页:一品天香,四宝锦绣,八仙聚宴,彩蝶纷飞,一掌定河山,霸王披金甲。
“最后一页的的确皆为珍品,但也不一定都要嘛!”冷沐颜叹了一口气,当家真难!“一掌定河山和霸王披金甲这两道菜听着很有气势,正好是对爹爹的一种鼓舞呢!其他的就算了吧!”
冷沐颜重新将食账翻到前面,一一的看起来,不时的点出几道菜品作以评论:“喜鹊登梅,这道甜品名起的不错,挺喜庆的,把它也算上吧!”
看了半个时辰的菜谱,再看这天愈加的昏暗,花园里的树木被风吹得左摇右晃,连那细细密密的雨也给吹乱了方向,生生的斜落到回廊里。
“好了!”冷沐颜合上折子对兰芳吩咐道:“你把这折子拿到后厨去吧,我先到日沉堂去一下,申时左右便会回来,你就不用跟着了,下去吧!”
注:日沉堂,冷家练武的堂子,供冷府护卫居住、习武,堂内总教头即是冷缪胜。日沉堂里的个个好汉都武功高强,大多是武林中人,因曾受冷沉天之恩,个个对冷家忠心不二!
冷沐颜穿过长长的回廊,绕过池塘后假山才进了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沉堂。
今天堂内甚是安静,只有撅北真和莫凌云在堂院中练武。这两人均来自大漠,不到十岁的时候,便由他们的叔父倦爷带来此处生活,不过关于他们的身世沐颜倒是没有听倦爷提起过。
他们二人武功不俗,但若比起日沉堂的众位高手来说只能算是三脚猫功夫了,不值一提。不过,冷二爷倒是极看重他们二人,总是说他们二人年少有为。
日沉堂是冷家的禁地,从不允许也不敢有堂外的任何一个人踏入,冷沐颜倒是例外,谁叫她是这冷家的大小姐呢!
当然冷沐溟是从不来这日沉堂的,冷父从来也不允许他来这里,不准任何人教他武功,只给他了几本所谓的武功秘籍,破烂的都不成样子了,即便是这样她的哥哥依然练得一身好武艺。
稍大点的冷沐颜便和撅莫二人一起玩耍练武,冷父从不说她什么,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胡来了。
莫凌云眼一瞟就瞧见刚一只脚迈进堂院的冷沐颜,胡乱的挡开撅北真的木棍,提着红缨枪直奔着沐颜跑去。
“小姐,你都一个月没来了!”莫凌云好似撒娇的申诉着冷沐颜的不是,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掘北真倒显得一脸镇定,对于小姐的神出鬼没他已经习惯了。
掘北真是典型的北方汉子,硬朗的线条勾画出了一个大漠汉子的安静沉稳。今年二十二岁的掘北真和刚满十八岁的莫凌云比起来显得从容而又镇静,莫凌云自恃和冷沐颜很是相和得来,做起事来从不管后果如何,没个准则,当然这其中必少不了沐颜的扇动和参与,不过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叫莫凌云每次都管不住他那张嘴,总是没由的把冷老爷的掌上明珠给供出来!
掘北真记得他家这位小姐自从过来十五岁的生辰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对舞刀弄枪没了兴趣,对女红反倒来了劲,人也变得温婉娴静起来,很是难得来一回日沉堂。
冷沐颜对莫凌云相视一笑,便直走向掘北真,远远地问道:“撅大哥,现下可否帮我一个忙呀?”
“掘北真将手中的木棍放回到兵器架子上,拂去衣袖上的尘土才向冷沐颜走去,慢条斯理的说道:“小姐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好了,北真定会尽己之力!”
“你可以出去帮我把哥哥找回来吗?我很是担心!”冷沐颜柔声相求到。没有冷二爷的同意日沉堂的任何人都不能够擅自离开,更何况今日不同往日,日沉堂就只有他二人了,这堂内还需有人留守。若是掘北真今日出了这日沉堂定是会犯堂规,少不了责罚的,冷沐颜也是知道的,但是她也只能来求掘北真帮忙。
冷二爷也是及疼爱沐颜的,想必不会受到什么大的责罚,沐颜心下细细的思考着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掘北真仿佛看穿了冷沐颜的思虑,哈哈的笑了几声,直言道:“小姐不必为难,师傅说过若是小姐有什么吩咐让我尽管去办便是了!”随即又拍了拍莫凌云的肩膀,看着他皱着眉沉着脸十分不悦便玩笑道:“日沉堂就交给你了,凌云,今日可算是没有人管着你了!”
“小姐,那我先走了?”掘北真握拳对冷沐颜说到。
“嗯,一路小心,哥哥应是在城内的,你记得戌时之前定要赶回来,我估计爹爹那个时辰也该到家了。”看着两眼无神的莫凌云,沐颜加重了语气道:“你也要去迎接爹爹!”
莫凌云点了点头,懒懒地回答道:“知道了!”
掘北真带着他的蒙口铁棍朝前院走去,步伐坚定有力,给了沐颜无限希望。从小到大哥哥都没有离开自己超过三个时辰,所以心里十分的不安,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
冷沐颜直直的望着掘北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这才转过身同莫凌云聊了几句,见他有些不高兴就逗弄了他几句,只是自己也很烦闷没聊几句便都冷冷的没了言语,莫凌云来回踱着步子,猛地一拍头说冷二爷教了他一招卧棍游龙,别人都不会呢!
冷沐颜拢了拢耳边被细雨淋湿的青丝,寻了一把椅子坐下,说:“我就说二叔还是挺看重你的嘛!那你给我练来看看?”
莫凌云等的可就是这句话了,一听沐颜说完那脸啊瞬间笑成了一朵花,飞步拿下了兵架上的实心包铁木棍,“小姐,看好啦!”细雨维持尘里,一道墨青色的身影忘情挥武,衣袂翩翩,一个右旋卧腿,反手将长棍一挥,疾风一阵。
大约一柱香的时辰过去了,天空也变的愈加昏暗,连空气也变得重重的,一道道闪电接踵而至,把整个昏沉的天空照得霎时的明亮。突然,一声惊雷响彻天际,吓得沐颜不由自主的尖叫了一声,她倒也不是怕这闪电雷鸣,只是心下看着这诡异的天气甚是忐忑啊!“凌云,我先回前院了,你到时辰了便过来吧!”看着这天豆粒雨点下莫凌云忘情的示范淡然相语,心里早已静不下来。
莫凌云闻此甚是尴尬,讪讪的笑道:“小姐尽管去吧!凌云会准时到的。”待冷沐颜离开后莫凌云仍在雨下拿着长枪独自练着回马枪,一枪重重的落下溅起了无数水花……莫凌云单膝跪在地上,雨水瞬间浸湿了他墨青色的衣摆。雷鸣声下隐约听到他戚戚然道:“如今想博你一笑也是这般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