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冷家祭祖的日子,因为父亲被皇上派去平叛塞外的兵变,无暇回家祭祖,于是这祭祖的重任就落到冷家长子冷沐溟身上了。
三月三,难得的好天气,花开正盛。一路行人共计数百,为了表示对先祖的尊敬,在离祠堂三里余地的时候,冷沐颜和冷沐溟便下了马,准备步行到祠堂。少有出门的沐颜格外兴奋,一个人蹦蹦跳跳的在几个家丁的陪同下早早的就到了祠堂。
冷家是从塞外迁徙而来的,据说是大月氏的后人,但这并未得到冷家人的亲口证实,反正不管怎么说冷家在这李唐王朝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冷家也是长安十大富户之一,因沐颜的爷爷冷沉天迎娶了先帝代宗的妹妹延禧公主后又继娶太原士族王氏女儿王菀毓,战功卓著,家底殷实,非一般富足人家可比。
冷家的祠堂颇具规模,三进三出的大院,外围是足有两人高的青石墙垣,门口两座麒麟古兽压阵,青铜大门上那两只镀金凤凰,格外惹人眼,据言这对镶着南海珍珠作眼的凤凰是玄宗赏赐的。
祠堂坐南朝北,据说是为了祖先能够永远的守望着故乡,也许那些关于冷家的传说是真的吧!
冷沐颜将手中的马鞭放在正堂的石凳上,这才恭恭敬敬进了内堂,堂中整整齐齐摆的是先人的灵位,虽然有守仆天天为祖先点香续蜡,但是每年的一次祭祖是断不了的。
这里一年四季无论白天黑夜都是通达明亮的,夜晚犹如白昼,冷沐颜自是知道这冷家祠堂里有一颗夜明珠,据家谱记载是太宗赏赐的,百余年来,无数人为了这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丢掉性命。
听说有一盗贼号称“无一失”,曾放言皇帝老儿的女人任他瞧,但是他来了这冷家祠堂四次都无功而返,盛怒之下一把大火将冷家祠堂荡为寒烟,冷家请命捉拿此狂妄之徒,皇帝正有此有意,冲他那句“皇帝老儿的女人任他瞧”就不能让他还这般逍遥的活着。
约半月,冷家十大护卫便将“无一失”抓捕归案,连其家人流放的被流放,斩首的被斩首。皇帝大喜,赏赐黄金千两,金凤凰两只,命朝中能工巧匠数人重修冷家祠堂,规模还扩展到原来的两倍。
在重修的一年里冷家祠堂在夜里到从未发过光,众人都以为那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亦随那场大火化为灰烬了,但奇怪的是当冷家祠堂竣工的那一晚,整个祠堂突然间亮了起来,这使众人不得其解,有人说这是冷家有神灵庇佑才会这样,有了这些传言使得冷家祠堂倍显神秘。
从此,再无一心怀不轨之人敢踏进冷家祠堂一步,所以近百年来,周围早已长满了参天大树,郁郁葱葱的古木大树将冷家祠堂重重包围,若非冷家人在白天是很难找到冷家祠堂的。
冷沐颜在祠堂等了有近一个时辰都未见冷沐溟来,任是琼楼金阙般的祠堂都被她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这是她及笄之后第一次到冷家祠堂参加祭祖,纵是新奇这一个时辰也够让她瞧个遍了。
冷沐颜性子颇急,到底是坐不住了,正想着沿路返回去找冷沐溟,却见冷管家带着大队人马风尘仆仆的抬着祭品赶来了,冷沐颜踮着脚尖从人头望到人尾也没瞧见冷沐溟半分影子。
冷管家安排众人将祭品安置好后,满心不悦的向嘟着嘴赌气的冷沐颜说道:“小姐还是先进去吧!少爷回府了!”
冷沐颜听冷管家如此说道甚是诧异,担心不已的问道:“哥哥怎么会回府了?他身体不适吗?”
冷管家闷闷的“哼”了一声才答道:“刚刚途径五里坡的时候,少爷发现有一个姑娘晕倒在路边,那姑娘脸卡白卡白的,叫了许久也不见醒来,少爷非要亲自送她回府中,吩咐我协助小姐主持祭祖大典,您说这叫什么事情?”
冷沐颜登时蛾眉倒蹙,满目委屈,狠狠的朝本就灰尘四散的地上跺了两脚:“他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丢下我……我们这么多人,非要亲自送回去?”说罢两只小小的拳头紧紧的攥着的,那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小姐,你别生气了,有老朽在这里,没有了少爷您照样能将祭祖大典顺利完成!”
冷沐颜自小便是由冷管家护着长大的,他本有个同沐颜一般大的女儿,却因感了风寒又喝了鸡汤,才岁余就早殇了,总想着自己的女儿如果活着也该这般大小了,所以对沐颜格外疼惜,舍不得沐颜在他的眼皮底下受半点委屈。
在冷管家细致的安排下,祭祖大典总算井然有序的开始了,终于赶在日落西山之前祭祖大典总算顺利完成。
冷沐颜拖着疲惫的身子力不从心的骑着他的小白马迫不及待的“飞驰”回冷府。回到冷府时天已经黑了,府院上下灯火明亮,只是今日的冷府比往日安静了些,因为大部分的家丁都随行祭祖去了,更重要的是沐颜没在府内。
冷管家扶着筋疲力尽的冷沐颜下了马,这沐颜的脚一落地精神瞬时好了许多,进了正门,在丫鬟的引领下到了朵颐阁。
冷沐颜在雕花铜盆中洗净了手吩咐可以用膳,一面又叫丫鬟去请冷沐溟过来用晚膳。
冷沐颜吃了两口茶总觉得腹内气鼓鼓的,便撇开贴身侍婢兰芳独自一人到朵颐阁前的花园闲逛,若不出去逛一逛哪有胃口吃下饭,沐颜在心中暗暗的想到。
在园中逛了没多久便见侍女们端着膳食过来了,这晚上的露气倒有些重,正打算回去,却闻得一侍女压低声音神秘的说道:“我瞧着少爷要娶亲了,看那姑娘和少爷很是般配!”“又听见一女子训斥道:“别瞎说,都到朵颐阁了!”冷沐颜听她们如此说到,心中更是怨气重重,怒气冲冲地将开的正好的夜光白牡丹扯下丢在地上来回碾踩,看着碎了一地汁的花瓣冷沐颜心中又有些不忍了,可惜了这朵独开的夜光白。
待冷沐颜闷闷不乐的回到朵颐阁未久,就见冷沐溟穿着一件绣绿纹的冰蓝绸衫,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带中,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足蹬乌皮靴,发髻上插着一支羊脂玉发簪,在烛火下泛着点点亮光。
冷沐颜正打算起身邀沐溟同坐,却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身着淡赭色宽袖斜领短襦,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肩披紫帛,下著石榴长裙,腰系藕色纱绦,并挂着一个镂空忍冬花结挂链银质香囊,惊鹄髻上还簪有金翠花钿,两侧各插一支点翠凤钗,额角缀着一串轻轻摇摆的银镶玉流苏。细看那女子双眉修长如画,眼眸似水,却隔离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她的鼻梁高高的,鼻尖微翘,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恰若雨后樱桃。
冷沐颜觉得这女子极是特别,就以往来她所见的那些女子来说,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皇亲国戚家的小姐,也不见的像这女子般,高傲的犹如一只凤凰,眼光从不避失任何人,只管直直的盯着你看,就好似现在,冷沐颜发现她好似从进屋开始就盯着她看,尽管是余光她也是能察觉的,这种眼神含有一种“挑衅”!这女子也未免太傲慢了些,怎么可能有资格当她的嫂子?冷沐颜在心里暗暗的思量着。
冷沐溟先细心的搬开椅子领着那女子入座,复才自己入座。
“阿颜,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冷沐溟说起话慵懒疲惫至极,冷沐颜听着毫无往日的亲昵和关心,倒像是在敷衍她。
冷沐颜嘟着她的小嘴,心中十分不快,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就自顾低头喝起兰芳为她盛的莲子百合羹,也无心再去问她跟前坐的那女子是何人了。
冷沐溟不知是不介意沐颜的静默,还是他粗心大意不曾察觉沐颜的异样?
他亲手为那女子盛了碗百合羹,还说了一句“小心有点烫”。
这一幕看得冷沐颜气火难灭,往日这总是她才所有的,如今怎么不到一天时间就变成这样了?
“啪”的一声,冷沐颜将手中的勺子掷碗中,双眼只管直瞪瞪的看了一眼冷沐溟,也不说话,眼泪由不得她如何紧紧的拴着也还是滚落下来了,她才不要在外人面前哭呢!随即便起身迅速离开了“朵颐阁”。
她以为都这般了她的哥哥定会追出来细细的安慰她的,就如同往日,不!就如同昨日!但昨日毕竟是昨日,莫非当真应了那句今时不同往日了?
冷沐颜将兰芳关在门外,趴在桌上倒是没哭多久就睡着了,许是今天太累了,门外有一黑影闪过,未几又回到冷沐颜门前并轻轻的打开了房门,借着烛火才看清那人的面容,是有些憔悴的冷沐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