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松木门被缓缓的打开,锦霓身后跟着两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姑娘,眉清目秀,看上去甚为灵巧,两人同着蜜合色的比肩短褂,下着藕色绫纹襦裙。而此时锦霓之修容更甚先前,一身雪白靛青夹纹的紧身罗衫下罩着双面云锦裙,手挽绮罗翠软纱,将她的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一头乌发绾成高高的百合髻,发髻两头缀着长长的鎏金穿花流苏,鹅蛋脸上描着时下流行的涵烟眉,碧波般的美目却含着忧思惆怅,嘴唇好似雨后的樱桃,两颊微红,款步姗姗的向洳影走去。
锦霓颔首微微屈身向花妈妈行了个福礼,这才抬起头向洳影颔首笑了笑,安洳影起身回礼。
锦霓这才细细的瞧见了洳影的面容,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不过看她的面容委实不似中原女子。
“果真是个美人儿啊!”这可是锦霓的真心话。
安洳影被如此貌美的女子称赞倒是羞涩起来,婉婉一笑,浓密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愈加娇俏动人。
“那我现在就教姑娘跳舞吗?”回过神的锦霓向花妈妈轻声问到。
“嗯……你先看着办吧!等会儿我就把舞裙送过来。”
花妈妈心下念着其他事只懵懵然对洳影关切道:“洛洛!记得你叫洛洛,好生跟着锦霓学学吧,尽量就行了,我先走了啊!”花妈妈自觉嘱咐妥当后便将门轻轻的掩上。
待花妈妈走后,锦霓有些惊异的问道:“你叫洛洛?”
安洳影对锦霓还是颇有好感的,见这位姐姐眸光清澈,喜怒哀乐皆见于形容,不藏暗心,且估摸着她同濉荥一般年纪,自觉又似遇了一位姐姐。
“嗯,你是叫锦霓吗?”
“对啊,你这名字定是花妈妈取得吧?”锦霓说这话的时候眉心微蹙。
“你怎么知道?”安洳影有些疑惑。
“我这也是妈妈取得,不过我们现下姐妹都是锦字头的,如我,还有锦霏,锦雯什么的,以后你便知晓了,可你的名字着实特别啊!”
“是吗?许是花妈妈觉得我的容貌抵不上锦缎花簇的美艳吧?”洳影实在不知道花妈妈为何给她去这么个名字,便也婉转的赞赏着锦霓的美貌,都说女子是极其注重自己的容颜的,所以还是不要这个上面纠缠太久了,便接着说道:“对了!锦霓姐姐你不是要教我跳舞吗?”
锦霓听着安洳影叫着自己姐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能知道谁是把这声“姐姐”叫的最为真诚了,锦霓有些感动,握着洳影的手入了内屋隔着一道纱帘丝音房。
“夏儿、春儿把琵琶和筝放下吧!你们先与我合一曲《长相思》,这曲子轻柔缓慢,我想应该适合你,洛洛你就听着这首曲子随便跳,我好看看你的底子到底如何,可以吗?”锦霓含着笑慢慢地说着,见洳影点了点头,便放开了如影的手于丝音房正位前的古琴前盘腿坐下,示意已经准备就绪夏儿、春儿可以开始了。
一曲轻柔婉转的曲子回旋在屋子内,锦霓的面容看起来却有些凄切,只见她一边弹着古琴一边沉沉地唱着:“深画眉,浅画眉,蝉鬓鬅鬙云满衣,阳台行雨回。巫山高,巫山低,暮雨潇潇郎不归,空床独守时。”
安洳影听三人婉转附和的妙音着实似天外之音,只锦霓唱的是那般悲凄,她的声音低低的,细细的,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似乎每个词节都含有她深深不能言语的疼痛,她低着头薄如蝉翼的睫毛上挂着几滴眼泪,两行清泪流出了多年的伤怨。锦霓不知她为什么就哭了,若不是那泪水落在了她的手上她倒是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会撩动心弦。
琴声戛然而止,锦霓抬起左手,长长的衣袖挡着她的面容,右手执着手锦帕拂去面上的泪水。
“洛洛,姐姐失礼了,许是沙子迷了眼。你先休息会儿,等姐姐补个妆容,这样出去恐会吓坏别人呢?”锦霓侧身扶着琴桌站了起来,强作笑颜对安如影说着。
一旁的夏儿见此,忙起了身快步走到锦霓身旁,扶着有些眩晕的锦霓走了。
安洳影有些弄不清状况,心情也有些低落了,甚至她开始有些不知缘由的怜惜锦霓。
锦霓同夏儿走了没多久,雅玉和红玉就端着煮好的茶扣门进来了,春儿引着安洳影到圆形的低几案前坐下,雅玉将已经煮好的顾渚紫笋倒一盏与安洳影,提醒道:“姑娘仔细着,别触了杯壁,烫!”
安洳影双手接过盛茶的素面淡色青瓷茶盏,茶盏细细高高的,釉面光滑,着实精致。
正待三人举着茶盏准备“同分甘苦”时锦霓便回来了,脸上堆满了笑容,仿佛刚才的一切就是一场幻梦,也不知是不是风尘中的女子对于这甜甜的笑容随时都可以信手拈来。
雅玉和春儿见锦霓来了,连忙起了身让锦霓入座。
雅玉将桌子上早已为锦霓准备好的茶倒了一盏递与她,锦霓低着头整理着衣衫上的丝带,并没有接雅玉递给她的茶,雅玉的笑容有些僵硬,讪讪的说了一句:“小姐,茶凉了喝不好。”
锦霓轻轻的“嗯”一声,过了些许时候她才抬起头对雅玉说道:“去做你该做的吧!别乱了规矩!”锦霓训人的声音听着淡淡的倒不像在训人,只是那眼角的余光带着些许的凌厉,雅玉把头低的不能再低,恨不得把脖子折成两节,她的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听锦霓说完后连头也来不及抬起便急急退了下去。
安洳影没想到锦霓还能把一个丫头吓成这样,明明她看起来很温柔的。
安洳影双手捧这茶盏,低着头喝着茶,头也不抬,就是喝了许久也没见茶少了多少,锦霓嘴角憋着笑,斜坐着看着她,她倒想看看这半盏茶她什么时候能喝完。安洳影被锦霓看的受不了了,终于放下了茶盏,泯了泯嘴,转过头看着用丝帕掩着嘴角笑开的锦霓。
“锦霓姐姐——”安洳影把这声姐姐拖的极长,“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啊?”
“好啦!好啦!姐姐不逗你了啊!你也休息够了吧?姐姐来教你跳舞。”锦霓笑起来也是极为迷人,“温婉如玉”说的便是她的笑容。
夏儿抱着琵琶坐在高脚的独木椅子上,春儿也坐在筝前等着她们。
锦霓让洳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跳,随着春儿的筝发出的“商”音,锦霓缓缓的抬起了她那纤细如玉的手臂,慢慢起舞,长长的衣袖包裹着锦霓的身体,她的手时而轻舒时而轻合,长长的头发流水行云般似龙飞似凤舞。
这舞的确很美,可谓轻盈之极、娟秀之极、典雅之极。随着夏儿弹出一个单“宫”音,锦霓抬腕低眉,身上的彩色丝带随着她的一个右旋高高飘起,久久未落,这便是“绿腰舞”。
三十年后,锦花坊的花魁墨烟曾将此舞跳到极致,澧州李群玉有幸观之,随后即写下千古名诗——《绿腰》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怎么样?能学会吗?”锦霓轻吐纳气后转过身向安如影问到。
安洳影有些泄气了,闷闷的答道:“锦霓姐姐,这个什么绿腰舞的舞姿轻盈、飘逸、柔美,学起来好难哦!以前我跟着燕尔学着玩已闹了不少笑话了,我可不可以不学啊?”
“没关系,慢慢来,再说只要有你在一切都不成问题。”锦霓拉着洳影到床榻坐下,锦霓自是明白,这绿腰舞可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学会的,听花妈妈那意思也不过是让洛洛上去应应景,就洛洛这花容月貌即使随便甩两下衣袖也能迷得那些老少爷们七荤八素的,还跳什么绿腰舞啊?这般想来倒不如和她坐着聊会儿天,她还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真的愿意帮她,不如现在和她聊聊天,谈谈心,拉近彼此的关系,免得这小姑娘到时候不愿意帮她。
“你不是中原人吧?”锦霓觉得不仔细看着姑娘倒是像个中原人,可细细的瞧下去吧这洛洛的眉眼极深,皮肤极白。
“呃……对啊!我从塞外来的。”安洳影真搞不懂这些人怎么就那么喜欢打听她是哪里人。
“是吗?听说塞外的风景别有一番风味,很美的,不如你给我讲讲?”锦霓有点惊异洛洛竟然真的不是中原人,但却能说一口地道的中原话。
“啊!这个,其实我……”安洳影其实也想知道那塞外的故国到底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该怎样描绘那所谓的塞外风景,还好这时花妈妈破门而入了,真不知道她在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