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页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薛老师也很难承认自己没有为之动容。如果现在的她能够年轻二十岁,和舒页站在同龄人的立场对话,那么她相信她们俩一定能够相谈甚欢。可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他们的老师,她的使命就是帮助这些孩子们顺利走过高中,完成高考。
压下这些复杂的情绪,薛老师站直身子,慢慢地坐到舒页对面的凳子上。
“舒页,你的理想听起来十分美好。老师欣慰、也很欣赏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在还没有真正体验过生活之前拥有的一切纯真的想法。”薛老师的声音听上去多了几分严厉,“可是啊,舒页,你知道自己现在面临的最大的挑战是什么吗?”
舒页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平时和班上的男同学相处得怎么样。”说这话的时候,薛老师看似漫不经心,但舒页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她知道老师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早恋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很难逃脱成为最敏感的话题的命运。可舒页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和它的命运联系到一起的。
见对方没有回答,也观察到舒页眼眶泛着微红,薛老师换了个问题。
“我看你课间的时候经常在看书,很喜欢阅读吗?”
舒页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在文科方面倒也算得上优秀。但你到底处在一个理科班,知道自己在高考路上最大的障碍是什么吧?”
女生开口:“数学和理化。”
“多看书、多阅读固然是好事。可是对于你来说——”薛老师忽然放高了音量,“偏科,绝对是致命伤。”
“嗯……我知道。”
薛老师瞥了眼腕上的手表,距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了。便道:“老师相信你是个好孩子,知道分寸。平时注意和同学们的距离,好了,去上课吧。”
得到“赦令”,舒页微微鞠了个躬,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她站在走廊上的时候,大多数班级已然进入了上课状态,门窗紧闭,整栋教学楼都显得格外肃穆而落寞。在千人集聚的环境下,耳畔的风声竟还无比清晰。不知道为什么,舒页突然生出一种极为强烈的、想要逃跑的欲望,她害怕被束缚在那样的环境里,这种感觉就像是明明谁都不是囚犯,可偏偏每个人都要被不由分说地桎梏于牢笼。
在高中阶段生活尚未满一年的舒页,此刻心底是满满的不解,伴着不甘。
那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也许是平时最喜爱的语文吧,舒页缺席了。她像一只被抛弃的猫儿一般爬上最顶端的一层阶梯,然后静静地抱着手臂坐在那里,看着阳台外的风景。
高一和高二楼之间隔着一条大道,道路两旁守着两株极高的银杏树。舒页视线的正前方站立着一座为纪念B中某位校长而筑的铜像。在它的最上方落了几片银杏树叶,不显萧瑟,反而让铜像冷冰冰的灰色不那么寂寞。还记得清明节全校师生伫立在此处默哀、宣誓的景象……
明明一切都很美好、和谐,可偏偏,一切都又显得缺了些生机。
望着望着,舒页的思绪随着被风吹起的落叶飘向了远方。已经离家大半年了,不知房间的地板上可曾积了灰尘,不知那只大肥猫可曾念着自己,不知道哥哥学业是否顺利……不得不承认的是,想家这种念头不出现则已,一旦出现便如春起之苗,再难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