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不知道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哥哥回来了,脸上挂着伤。
还是三院,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和去年同一间病房。她躺在这里,床边守着一堆服饰不一的人。有警察制服。
爸妈没来,他们大概也抽不开身。
她张开嘴巴,却发现嗓子嘶哑,扯得很痛,她说不出话。所以,谁能告诉她,已经过去了多久,期间发生了多少事情?
“小页?”舒阳转身的时候正好看见缓缓睁开眼睛的舒页,他这一声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过头盯着她。
“去喊医生,舒页醒了!”啊,薛老师也在。这个平时严肃到灭绝人性的女教师,此刻脸上似乎挂着泪水。
大家都很激动,准确来说,应该是所有人都把心放下了。
舒页被一个过路的陪读母亲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殴打得不像样子。不出意外的话,她当时流的血现在应该还被保护在案发现场。
因为内脏受损严重,送进医院抢救过之后她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今天,是第八天。
B中历史上唯一一次校园欺凌,已经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
张梦是未成年人,现已被送去市公安局受审。她妈妈早年抛夫弃女,不见踪迹。而父亲是邻镇的一名健身教练,二婚,很少管这个女儿。
不过听说张梦犯了事儿,他还是赶过来了的。他到的时候恰巧赶上舒阳下飞机,舒阳脸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张梦的父亲被打得半死不活,可是还得陪着张梦去市里。这也许是他们父女俩第一回坐警车吧。
至于陆佳玥……
一名警察拿着记录册纠结地看着舒页:“舒页同学,参与对你的欺凌的施暴人中有一名已经遇难。”
舒页面无表情,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他又道:“今年八月十一日下午十二点二十分许,一名叫陆佳玥的女生车祸身亡。在此之前,曾参与过对你的施暴。”
舒阳送到她唇边的水忽然吞不下去了。舒页的目光逐渐空洞,瞳孔微缩,不一会儿,就是无尽的诧异与震惊,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外面的世界,刚刚,她还在噩梦中没有醒过来吗……
“小页。”舒阳擦了擦她干裂的唇角,瞥了眼那位警察,明显很不爽。
可对方也很无辜,被害人一苏醒就要进行询问,这是纪律啊。而且舒页不回答,他也没有催她。
“跟你没关系,是她自己横穿马路。”舒阳的声音透着十足的冷漠。
就算没有这场车祸,他也会把这些人送到地狱。
他并非轻贱生命,只是有些生命,它的确没有存在的必要。瞧,他不杀人,自有天收。
至于另外一个……
他不介意暂时先信任法庭的审判。
“陆佳玥……死了……?”舒页又重复了一遍,她还是不敢相信。
“嗯……”
到底是自己的学生,薛老师眼角的泪水又溢了出来。这些天她不知道哭了多少遍,眼眶红肿,学校的课都是交给别的老师代的。
她没日没夜地守着舒页,天知道,她多害怕自己同时失去两个学生!
舒阳收起妹妹喝水的瓶子。“别怕,哥以后哪儿都不去了,等你毕业。你要是不想在这儿读了,咱们就转校。你要是不想上学了,我们就回家,以后哥哥养你。”舒阳坐在床边,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小时候半夜发烧,舒页不敢在医院的床上睡觉,就是这么靠在舒阳身上的。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舒阳突然露出笑意,看着她说:“我这妹夫倒真不赖,小小的身板儿敢跟一个健身教练打架,这两天一到中午和晚上就跑来看你。”跟张梦她爸干架的时候不知道谁通知了五班的人,当时迟九想也没想就加入了战局,身上也挂了不少彩。
舒页眸中的光顿了顿。
刚刚哥哥说转学的时候,其实她已经心动了。因为在这个学校她彻底失去了正常生活的欲望。可是……这里还有她舍不得的人啊。
算了,她想。顶多几个月了,撑下去吧。
明年这个时候,高考都结束了。
她继续默默地喝完了舒阳刚递过来的麦片。虽然还是不太能接受一个同龄人死亡的消息,但舒页确信自己心里没有半点难过。并且即使是这份震惊都未能持续太久。
因为她知道,自己也差点儿就死了。她若是丢了命,这些人可不会有半分愧意。
更何况,陆佳玥的死不是她造成的。从某种程度讲,陆佳玥也算是死有余辜。
既然如此,她也不是什么圣人,又何苦为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哀伤呢。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便是舒页一直以来的做人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