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脸，张大脸，在这呢，我在这呢。”青麻吉早早地就来到机床厂门口等着开门了，快到七点半的时候她才在上班的人潮中看到了张大脸，张大脸穿着一套灰色卡其布的衣服，斜背着一个军用书包，推着一辆自行车，听到青麻吉叫他，他挥了挥手，推着自行车穿过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走吧，我带你去报道去。”张大脸看到穿着白色衬衫，蓝色长裤，黑色布鞋，梳着两根大辫子的青麻吉，心里很是高兴，他笑嘻嘻地跟青麻吉说道。可是青麻吉有点紧张，斜背在腰间的打满补丁的小包被她紧紧攥着，脸也有一点红，张大脸没想到青麻吉还有害羞的时候，他大大咧咧地说道：“怎么了？你害羞啊？没事的，跟我走就行了。户口本带来了吧？”
青麻吉从破破烂烂的包里拿出了户口本给张大脸看，点着头说道：“这个带了，除了这个没有什么要带的吧？你好像也没跟我说要带别的东西。”
“没事的，到时候人间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就行了，非常简单，别害怕，走吧。”张大脸走在前面，让青麻吉跟上，青麻吉松开攥紧的手，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了厂办门口，张大脸把自行车锁好，回头笑着说道：“走啊，愣在那干啥？快点。”
青麻吉一个不服气，气呼呼地说道：“哪个屋？”边说边走到了张大脸的前面，势要表现出自己的毫不畏惧。
张大脸笑嘻嘻地往一排平房左边走去，青麻吉却自顾自地往右边走去，等到她反应过来，张大脸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她了，她赶紧快速跑过去，一个没站稳差点扑到张大脸身上，不过她还是一个扭腰趴到了墙上。
“你慢着点，没事吧你？”张大脸关切地问道，青麻吉挣脱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别说这些了，进去吧。”
“行，那就进去吧。”张大脸敲了敲门，里面有人让他们进去，进了办公室张大脸径直走到一位戴着大眼镜的白发老阿姨面前，青麻吉慢慢地在门口附件徘徊，观察情况。
“牛主任，我来了。”张大脸站在办公桌边笑着说道，坐着的老阿姨抬眼看了一下，也笑呵呵地说道：“哟，小张啊，你来了啊，快坐坐坐。我去给你倒点茶。”说着就起身到旁边的桌子上拿暖瓶倒水。
“牛主任，您别忙了，我不渴。”张大脸站起身走到茶水桌前说道。
“哎呀没事的，你坐那吧。诶？门口那是谁啊？你带来的？”牛主任这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土丫头，看样子不像厂里的工人。
“牛主任，这就是我跟你之前说的今天来报道的青麻吉，厂长那边都说过了的。”张大脸走到青麻吉旁边把她拉到了牛主任身边说道。
“牛主任你好，我叫青麻吉。”青麻吉弯了弯腰，微笑着说道，还刻意控制了一点自己的声量。
牛主任端着茶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挥着手说道：“你们过来坐，坐下来说，来。”
张大脸拽着青麻吉在牛主任对面坐了下来，开口笑道：“牛主任，小青她今年十四了，很能吃苦，在家都是帮家里干重活的，您看......”牛主任示意他别说话，张大脸就闭上了嘴，看了看青麻吉。
“小青啊，户口本带了吗？拿给我看看。”牛主任喝了一口水看着青麻吉说道。
青麻吉从破包里把沾上油污的户口本掏了出来，站起身来递给了牛主任，牛主任打开户口本看了看，然后放下户口本问道：“小青，你今年十四了，之前上学了吗？”
“我上过，就上了二年级。”青麻吉咬了一下嘴唇说道。
“哦，那你能认字吗？会写字吗？”牛主任接着问道。
“我能写一点字，也能认识字的，一般的字我都能认识。”青麻吉挺了挺后背微笑着说道。
“嗯。我看你家户口不是街上的，你们家是跑船的吗？”牛主任看着户口本问道。
“是，我们家是船队上的，之前我妈在派出所上过班，也在码头管理办公室上过班，但是现在我们家采砂了，都在船上住了。”青麻吉如实回答。
“那你除了家务以外还会什么别的吗？”牛主任看着她微笑着问道。
“我，我干体力活都行，我之前在工地上扛过泥斗子，我还会绣花，还有我游泳和跑步都很快。”青麻吉挠着脑袋一边想一边说道，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看着牛主任。
牛主任笑着说道：“你会的还不少。行了我知道了，我看一下，你们稍等一下。”她掏出一个本子在上面一行一行地看着。
青麻吉看了看张大脸，张大脸示意她说的很好，一定没问题，笑着跟她点了点头，青麻吉也松了一口气，满是汗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放松了下来。
“我看了一下，要不小青啊，你先去电房里面试一试，那里的工作很简单轻松，也适合小姑娘。”牛主任抬起头说道。
“电，电房？那是干什么的地方？”青麻吉满脸疑惑得问道。
“就是管电闸的地方，车间里面的总开关都在电房里面，开电闸关电闸就是基本的工作，当然需要按照要求开关，不能乱搞。”牛主任说道。
青麻吉不太懂，她看了一眼张大脸，张大脸笑着对牛主任说道：“好的，谢谢牛主任，那我现在带她过去。您这边给我一个条子还是怎么样？”
牛主任点了点头，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在上面写着什么，然后撕下来这一页递给了张大脸说道：“你就拿着这个去六号厂房后面的电房就行了，把这个条子给王二花，她会安排后面的事情的。”
张大脸拽着青麻吉站了起来，张大脸笑嘻嘻的弯了弯腰说道：“好的，谢谢您了牛主任。”他在青麻吉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她答谢，青麻吉也弯了弯腰说道：“谢谢牛主任。”
“行了，那你们就去吧。小青，你好好干啊，有什么事及时反应。”牛主任笑着说道，青麻吉点了点头，就跟着张大脸走了出去。
“这个工作可好了，特别轻松，就在电房里面开开关关就行了。”张大脸很是激动，可是青麻吉却不怎么高兴，主要是因为她不懂电这些东西。
“我又没文化，哪懂什么电不电的。”青麻吉低着头往前走，不开心地说道。
“那有什么关系？你就跟着那里的人学学呗，那么简单，肯定很好学的，你就去试一试吧。”张大脸倒退着往前走，努力劝着青麻吉。
青麻吉想了想，抬起头看着张大脸，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去看看吧先。”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电房。”张大脸兴奋不已地往前走去，青麻吉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快走到电房的时候，张大脸回头说道：“小青，一会见到那个王二花记得跟人家打招呼，说点好话，跟人家多学点，别.....”话还没说完，青麻吉皱着眉头说道：“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怎么这么啰嗦呢？这点事情还要你说吗？我是奶孩子吗？”
张大脸闭上嘴巴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是我多嘴，太啰嗦了。那我们进去吧现在。”
青麻吉在张大脸前面走到了电房的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有人过来开门，开门的是一个长得十分富态的中年妇女，眼睛小小的，嘴唇厚厚的，肚子上的肉多得让人以为她怀孕了，那妇人端着茶杯开口说道：“你找谁啊？”
张大脸凑上前来，把条子递上去笑嘻嘻地说道：“您是王大姐吗？这是牛主任给的条子。”
王二花看了一眼张大脸，从他手上把条子拽了过去，眯着眼对着光看了看，然后抬起头看着青麻吉问道：“哦，你要来电房啊？”
“是，牛主任安排我来的。”青麻吉底气十足地说道。
王二花看这丫头的语气跟自己有的一拼，这体格也不相上下，她把条子揣进了兜里说道：“行吧，你进来吧。”便让开门让青麻吉进去，青麻吉就从门框和大肚子之间挤了进去，张大脸跟着就要往里钻，一下就被大肚子拦截了，他看着王二花说道：“大姐，我就进去看看，她第一天上班，我......”
王二花皱着眉头彪悍地说道：“你什么你！有什么好看的？她是在电房的，你是哪的？哪里的回哪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说着就要关门，张大脸还想要争取一下，可是没推动大门，大门在里面锁上了，他站在门口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然后冲着大门喊道：“小青，中午我在食堂门口等你啊！”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回音，他也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上班了。
进到电房里面的青麻吉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墙上到处都是电闸，一排一排的，旁边还有文字和图画，她能认识一些，但是认不全。王二花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喝了一口水说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青麻吉转过身来说道：“我没干什么，就在家帮忙干活。”
“认得墙上的这些吗？”王二花用看不见的下巴往墙上指了指，青麻吉摇了摇头说道：“不都认识，只能认识几个字，那些图画不认识。”
“什么图画？”王二花没看到墙上有什么图画，青麻吉走到墙边指着A说道：“就是这个图画。”
王二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都要把电闸给炸开了，她一边笑一边喘着气说道：“图画，图，那是，那是图画吗？哈哈哈”
“不是图画，是什么？”青麻吉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她确实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图画。
“那是，那是字母，是拼音字母，也是英文字母。”王二花渐渐停下笑声说道。
“拼音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不一样。英文？洋文啊？洋文我哪里知道。”青麻吉感到有些不服气，被嘲笑的感觉让她不舒服。
这是A，这是B，C，D，W。每个车间都有这五种类型的电闸，每一个电闸代表着不同的工作区域，要是正常工作的时候，电闸就是现在这个状态，要是出现故障了，电闸就会闪红灯，会跳闸，就要及时修理及时推上去。而且每天都有三班倒，二十四小时都要有人看着，一旦发现哪个电闸跳闸了，就要用这个电话或者直接跑到对应的车间去看到底怎么回事，确定没人在车间带电工作以后，回来就把电闸推上去。非常简单，你听懂了吗？”王二花一口气把所有的信息都倒给了青麻吉，然后自己就坐回了椅子上，喝着水看着青麻吉。
青麻吉一个字都没记得，她的脑子好像浆糊一样，她摇着头说道：“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那就多用点脑子，多看，脑子不是个摆设，像你这样经常不用就锈了。”王二花轻蔑地说道。
青麻吉没说话，她走到一个椅子前坐了下来，她把破包拿了下来，然后就盯着墙上的电闸使劲看。王二花斜着眼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看连环画了，没再搭理她。
“什么是A?大不留？弟？西？”青麻吉自己琢磨着刚才接收到的信息，虽然完全不懂，可是她并不想被人看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