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倾,时有人同阿凝结伴下来。
商昭确如实相告道:“时监察,我方才仔细想了想,发觉之前在湛谢城似乎见过一个携带古旧剑柄的少年,他身旁还有一位带着杂青色酒葫芦的中年男子,也不知是不是你想找的人。”
“杂青色酒葫芦!?”时有人蓦地一愣,豁然惊怒道:“于汉之!原来是他监守自盗!可恶!”
众人听得没头没尾也不好过问,倒是时有人自己气得不打一处来,解释道:“于汉之是御魔军巡防小队头目,四年前,我刚进神士会第一次执行任务。”
“正当我调试灵傀之时,突然有一个少年闯入边界,我们前去阻拦,却被他手中剑风吸入幽气天幕之内。”
“当我再次醒来时,只看到眼前那个少年被雷霹焦的尸体。我拼命奔跑,终于在春夏交替完毕时爬了出来,之后连忙禀报大将军,翌日搜山却发现,所有容元草种失踪。”
“一切现实皆与我描绘相吻,唯独那人尸体不知所踪。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我在撒谎,私吞了容元草种,没想到居然是于汉之跟他里应外合。”
时有人说完暗自懊恼,痛恨当时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商昭确默默聆听,却从其中察觉出一件异事。
幽气天幕之内被雷劈?我这次看到的是春雨,上次发生的是春雷,这些气象是偶然无序还是藏有一丝窍门呢?
阿凝略一思索,质疑道:“这世上好酒之徒繁多,他们说的未必就是你看到的那个。”
“而且,你也提过于汉之尸体记录在案确死无疑,当时他可没有失踪,现在你要求证只能去奉山军士陵开棺,你敢去么?”
要是一个寻常人家埋在荒山野岭,时有人还真会动心思去挖开别人坟墓求证。反正错怪也只需私了赔个不是,多多替他烧点纸钱以示歉意。
可若是发函上书请求开棺军士陵,他却承担不起失败后果。
哪个大汉不饮酒,葫芦颜色就那么几种,用多了磨损了再正常不过。冷静想想,杂青色酒葫芦也不少见。
时有人只好暂时放弃这条线索,愤愤不服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弄清事情真相,还我时有人一个清白。”
说完,时有人终于抬眉观望,只见三位新客皆是默默看着自己,尴尬之下只好笑言扯开话题。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南芜附近等候罢。”
海浪一涨一歇,显露无遗其中宛若星辰的深海荧光浮末。
空荡荡的夜海上凉风飒爽,时有人盛情难却当有飞行法宝,商昭确也没有闲言多问。然而事实上却是阿凝走到最前面,从腰间蓝花锦囊中取出一个小小白玉瓶。
打开殷红木塞,倒出一把雪白色粉末。
粉末浮水之际,阿凝一脚踏了上去,只见周围海水自她右足为中心,瞬间粉团芡化不断扩散,最后膨胀结成一块雪蓝色浮冰。
这块浮冰方圆三尺,容五六人站立绰绰有余。
海潮起落间众人陆续踩了上去,发现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光滑易摔倒。众人脚踝陷入一层蓬松厚实的积雪中,裹雪不冰不凉还能稳固身体。
待到众人站好位置,阿凝暗自施法,只见顿时浮冰飞逝,乘风破浪朝南方极速游去。
慕卜真羡慕道:“原来时监察不是在说笑,阿凝方士真的是大方士。”
时有人闻言笑着回了回头,闲聊道:“高皣族有些大方士嫉妒她瞧不起她,阿凝也不喜欢那里固步自封的氛围。她没有举行过授礼仪式,但我觉得她名副其实。”
“不过客观而言,阿凝天赋异禀有些偏门,的确没有志怪传奇中的高皣大方士那般厉害。”
“比如她就不会凌空飞渡,隔空摄物,开天眼,招魂,祈雨诸如此类。”
二人四目相对,阿凝无奈一笑,鄙夷道:“你这个放养派的道盲就别丢人现眼了,少看点小说多读些正典,没一个蒙对。”
说完,便不再理睬时有人,只是专心注意前方。
“什么意思?你以前的确是摇头说不会的。”
“时监察,你对方士有些误解。”长生前从倒是明白其中缘由,开始详细阐明起来。
高皣族方士虽属于神修分支,但侧重完全不同于主流。望凝雪山上遍地寒冰,因势利导,他们早就习惯借助冰雪外力来实现驾驭术法,怠慢了自身潜能锻炼。
久而久之,便造成了能随心所欲通感顺境,却毫无对逆境的抗性。
新元以来,他们意识到问题所在,这才有了保守派和革新派的区别。
在雪山那般环境里他们十分强大,可到了其他地方便很弱。故而一直以来,入世修行的高皣族人只能担任后勤医疗,辅助牵制。
比起正统神修,他们更依赖于外物来启动施法。
言之及此,时有人不禁回想起这几年同阿凝生活画面,连忙颔首道:“还真是。”
“还有,你说的几种其实没一个是主流。”
“啊?我承认招魂不是主流,可连凌空飞渡也不算是么?”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简单,长生前从捋了捋,才继续侃侃而谈。
“灵元的利用从构筑上来说分为养气和用气两道类别。纯粹养气的确可以更快达到长生,可同时却打不过杂糅的放气道,命都不能自保又何来安稳。”
“所谓修行必然存在交馈竞争,现在还屹立不倒的道门仙宗,皆是从养气放气两道做出取舍,调合成最能适应当世环境的构筑。”
“如今军武道法基调共通,皆是修身以扩充优势,武装以弥补劣势。”
“两千年来,羽族饱受魔羽虚潮间歇骚扰,六族联合抗魔百次有余,如今制空武器极为发达,自然难免落入黑暗势力流通改良。”
“一天都是十二个时辰,你花大把功夫学会飞履蹒跚,别人却只需扣一下弩箭机关,发出一道追风爆裂箭就肯定能打到你。”
“若往这个方向专研对策岂不是顾此失彼因小失大,故而现在除却羽族都不侧重空中战场,皆是只学一点腾挪飞步之术,再带上几道飞羽符傍身,如今战斗主场仍是地面。”
“哦。”虽说只有时有人不禁应答,实然其他旁观者也学到了许多。
“隔空摄物也是一个道理,如今反制侦察手段太多,各类品种的灵羞草连神仙灵痕也能探识感知,谁又能单凭一手悄无声息窃取宝物。开天眼纯粹是材料科,祈雨更是只有两种可能,一他是神仙,二他是神棍。”
时有人大致了然,又好奇道:“那现在神修都会些什么?”
长生前从闻言略显诧异,阿凝方士来自高瞱族,不熟西周宗程可以理解,可时有人出身神士会,为何会问出如此道常。
发问当是不知,也没必要啊哦再言,长生前从只是稍微顿了顿,干脆说的清楚仔细些,就当是说给慕卜真听。
神修一词古今含义略有差别。
在前古,神修指的是纯粹养气炼素,从不参与世事斗争的苦修。若有足够多的岁月,同时还避开其他剑修妨碍,对其压制消耗,神修者便能参悟大道,傲视苍生。
可别人放气道的剑修又不蠢,当然会趁你病要你命,哪会给你这么多发育机会。
自然,如此妄图太过理想化,单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实现。于是,一些志同道合的圣贤慢慢开始有了一个新的规谋。
假若一个组织内,有一部分剑修司责网罗资源,抵御外敌,还有一部分神修安心养气,那么顺利发展下去,是否便可以窥得真道。
自古以来无论正邪善恶,所有道宗皆是抱着这个愿景而开山立派,他们最后被如何定义,又成为了什么,亦皆是其内部意志斗争的结果。
而万圣共伐之后,道庭四分五裂,大多宗门各自为战明哲保身,以往蛰伏的黑暗势力浮出水面,各种天灾人祸弄得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乱世当头,一些心怀天下的道宗圣贤联合起来拯救苍生。
神修不擅长战斗,对改变现状没有任何帮助,此时需要的是即时战力,故而各个道门新收的弟子皆是更适合战斗,且能够速成的剑修。
而神修内部,各大道门亦是只留一两个最具天赋的根基坚守,其他神修全部改行,开始绽灵开气,加入对抗邪腐异魔的战斗。
所然,现在的神修,从本质上讲跟剑修没有任何差别,甚至也会御器,但从表现上讲,还是有明显不同。
如今解元会的定义是,神修者,依靠强大神识提前通感天地之力,在低境时便施展出前感境才能驾驭的少许机窍,其全面能力远超同境界的剑修,属于天才中的天才。
“哦,这么说神修跟我想象中的差不多嘛!”时有人先是恍然,又觉矛盾道:“诶,那没道理凌空飞渡不是主流啊。”
长生前从没有作答,只是接着娓娓道来。
“之后天下太平,各大道门自然开始大肆招收拥有神修资质的弟子。”
“中楚西周皆有立法,各大宗门有权对国内所有年满六岁的孩童进行测试,以道院的形式司责教导通过者认字读书,习得凝元法门。”
“一年后,仍未习得凝元法门的道童便会降入寻常书院就读,回到父母身边。”
“过关的那些道童,平日里便做着一些凝元灌气的工作,将山野灵脉溢出的素气封装在空白灵豆之中。”
“表现极其优秀的,会被调入内院继续观望,表现低于标准的,则会被遣送回家,根据其家庭意愿三业择一。”
“而留下来的大多数,只是封装素气制造灵豆,做些苦力活,根本接触不到更高深的法术。”
“十二岁后,根据个人意愿,少部分还算有些资质的,顿时改行投身剑道,憧憬成为一名威风凛凛的剑侠。”
“大部分则是继续制造灵豆,而他们,有的是孤儿所然更渴望长生不死,有的是弟妹太多,想多赚点俸禄寄会家中减轻父母负担。你们觉得,这样大部分的人算是神修么?”
“额,将是未是,应该算是。”
说完,时有人又豁然道:“现在神修主流就是制造灵豆!?这说的好听是仙家弟子道宗门生,根本就是种田的灵农嘛。”
“还好我是剑修!”时有人闻言莫名后怕彷如自己就是其中一员般,双手交叉抱怀不由自主摸着腰间素带。
阿凝闻言不禁噗呲一笑,讥讽道:“你还真是墙头草,你不会以为剑修就很轻松罢,道盲。”
长生前从闻言接过话题,开始讲述剑修的艰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