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谢城作为西周最繁华鼎盛的都市,自然交通发达出行便利。这下午闲时,官道上往返出入的车马也不算少。
其中,有的是从附近村镇出发为城中酒馆店家运送新鲜蔬菜鱼肉的货车,有的是邻城出游归来书香门第的白马香车。时不时还有快马加鞭的信使疾过,人多眼杂商昭确也不好意思御剑飞行,只是同慕卜真沿着边道步行。
一个时辰后二人终于抵达阳荒山。黄昏之下群山披辉,眺目远望,波光粼粼的离水自西向东淌淌而流。
商昭确选择停留在一座视野开阔的小山包上,寻了处还算隐蔽的树荫空地,面朝东方席地而坐。
“仔细回想,其实小时候老爷是有说过‘流星会落在你东面’这句话,所以每晚睡觉前我都习惯看一会窗外夜空,观望有无流星坠下。只不过没想到原来还有这等深意。”
商昭确歉笑解释一番,眼见后无续言,落座一旁的慕卜真终于露出好奇神色,抱膝问道:“小确,你说蜃灵到底是什么?”
“嗯——”商昭确想了想,总算找到合适说辞,解释道:“小真可还记得我同你讲的那些鬼怪故事?”
“当然记得。”
“你就把蜃灵也当成鬼怪就好,只是比起鬼怪受诸多制约,还有修士降妖除魔不同。蜃灵与我们之间无法接触影响,但它能听到我们声音,目睹我们作为。”
“哦。”听完这般通俗易懂之言慕卜真点了点头,只是她忽然又意识到其中疏漏,不禁轻声质疑道:“可是,如果我们之间无法接触影响,那么存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又怎么判断蜃灵到底存不存在?”
商昭确一副自己也不清楚的表情,无奈道:“这个问题我问过老爷,好像是起初老祖宗发觉太难同后人解释清楚,而且这事又不重要便没有流传下来,故而我也不知道。”
见到二人心有灵犀地望向自己,原本默默不语的千元脸上闪过一抹虚心之色,忽然提声道:“别看只有蜃灵二字,可若不是对这个宇宙构成天地规则理解到极致,根本想到不会往这个方面想。”
“其中理据因由太过复杂,推断辩证甚是繁琐,我当时懒得旁听只记得结论——”
千元说到此处语气更显轻松,而商昭确亦是一阵了然暗笑。
“蜃灵独一无二,它每十万年重生一次并且身上会结成一个新的光纹,就像是树木年轮一般。年轮形状纹路记载着树木的生老病死,蜃灵身上的光纹则记录着岁月变迁中宇宙跌宕起伏的一生。”
“宇宙的一生,那该是多么厉害的人物。”慕卜真面露憧憬之色,欣喜道:“小确,你又多了一个厉害的帮手。”
商昭确闻言偷偷望了千元一眼,勉强笑了笑尽量不让慕卜真察觉异常,暗自念道:但愿不要有什么冲突。
千元遥望天际,脸上表情仍是一如平常傲慢,自信推测道:“它活在虚无之中永恒孤寂,又无对比参照谁知道它厉不厉害。不过我敢肯定,若它当真来了实境一定极其弱小。”
千元已经习惯自已说完话后自行解答,故而也没给二人发问机会,续而道:“虽然我不清楚他们如何交流,之后又是如何如何,但他们最终实现这个可能的理论依据我之前有告诉过你们。”
“幽气影响下,天元星上完美的生灵最终会化作命星转现于星空之中,那么说不定反之亦可行。”
“太新娘娘尝试过一次将外虚中的命星本身接引回来,考虑到安全问题,当时我们选择了五天星象中最遥远的【奭星】,那个位置已经很接近妄境。”
“整个过程持续了九万年,最终陨石落地无数光气从中逃逸而出结成了【奭雨】,【奭雨】是四神女中最为调皮捣蛋的那个,我可没少教训她。”
千元说到最后先是露出大仇已报得意昂扬的神情,只是不到半息又变的低落起来,兴致全无道:“实力越强需要的时间越久,他十二年就能到,可想而知是什么水平。”
“哦?”商昭确闻言一喜,确认道:“这么说他是灵身不是肉身?”
“本来就只可能是灵身,跟时间长短无关。”
“万幸万幸。”商昭确长舒一口气,安心道:“这次还有三方势力想要夺得这块天外陨石,要是长生氏是个活人还从陨石中蹦出来,那岂不是要乱了天。”
“夕巳,奭雨——”慕卜真喃喃自语,又好奇问道:“千元,四神女中长神女是夕巳,还有这位奭雨,另外两位是谁?”
千元也不隐瞒自然而然道:“她们按时间顺序排位,依次是夕巳,愿珀,奭雨,绯媞。”
“对了,灵界中妹莲就是绯媞道灵,不过我映像中绯媞一直都是个小丫头,那时她的绯莲还远远未蕴生出道灵。”
“奭是哪个奭?是否的是嘛?”
“一个大左右对称有两个百字,消散的意思。”
“哦,那愿珀呢?”
“愿望的愿,珀,纯净透明的意思。”
反正闲暇无事,千元饶有兴致同慕卜真着字着意讲解。商昭确望着东面天空,正好察觉有一道御剑身影从湛谢城方向飞来。
鹰眸果令商昭确视力精进,一路上不断调节练习,现在他已经能完全适应远近转化。
待到御剑之人减速下落即将落在远处平地上,商昭确看清原来这是一前一后两个人。
飞剑之主是一位黑发束冠气质非凡的中年男子,一身简洁的白缎黄缀道袍手握玄黄木剑,神色内敛但其眼光犀利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
商昭确并不认识这人,可后面这位他却轻松猜出其身份。
服宗师身材更加魁梧,只是稍低一筹。然一人束冠一人却是近乎光头的短发,难免显得他臃肿许多。
慕卜真也注意到远处落地二人,于是商昭确顺而出言低声介绍道:“那位胖一些的就是西周国匠服第气,上上届风华剑会首甲。”
风华剑会,乃是五洲六族最顶尖的年轻一代才能参加的比武大会,每十年举办一次。但凡能闯入前十者,不是自幼修行万里挑一的天才神童,就是宗门国家培养多年角决而出的少年高手。
商昭确路上自然有提及过如此重大会事,慕卜真闻言了然感叹道:“那岂不是非常厉害的高手,超一流高手?绝世高手?”
“高手肯定是高手,只是——”商昭确身为外人都感到一丝尴尬,无奈笑道:“普世公认,他们那届风华剑会是有史以来水准最差的一届。”
“而服宗师,更是全凭运气才夺得第一。”
“靠运气也能夺风华剑会第一?服宗师应该还是有些实力罢。”
这几日偶尔路过城市镇落,随着世俗经历加增,慕卜真也对太灵道运有了更深的认知体会。
就好像他们投宿【莲荷山庄】,因前面候客如厕,家有急事,诸多巧合下他们才碰巧是今年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位和第一万位客人。
而每天首位来客也会赠送一瓶【忆荷酒】三年陈酿,可绝无理由他们大晚上去,却还是今天第一位客人。
太灵道运虽能一定程度影响周遭不确定气机,将环境改变至更利于“自己”的处境,但也不至于无视自然规律生灵习性,篡改事实无中生有。
太灵道运都是如此,常人运气只会更加缥缈隐蔽,无法不受天地道则约束。
“是的,风华剑会不同于生死战场,再怎么说也只是比试,有很多杀招秘术不能使用,而且当时他们修为并不算高深,有些极端境况恰好还无法处理应对。”
“服宗师便是其中一种,服宗师虽从小到大一心专研锻器之术,却凭借天生神力和一身防御功法正好没有对手制约,竟一路杀到西区决赛。”
“平心而论,东南西北四区八甲修士中,服宗师是最弱的一个,每个人都能轻松将其打下擂台。而他即将对战的是更是夺冠呼声最高的妖族新秀——猴面客,比起服宗师,这人才是真正的天生神力。”
“然而猴面客却被淘汰的对手师门联合检举虚报年龄,他不敢摘下面具选择了弃权,服宗师不战而胜成了西区首甲。”
“而东区决赛,道剑御的天才剑修【陆开肆】和百锻山的【戊执剑丁】惊世一战打得昏天地暗陷入死局,最终,二人双双负伤无力再战。”
“就这样,服宗师直接被保送至决赛。”
“南北决赛那边更离谱,一个是当世最强神修天才,选天宫第三席边苦早,一个是四强中唯一女子,太素巫谲氏的三公主——巫谲唯。”
“结果,他们打着打着开始引经据典,接着又莫名其妙谈情说爱起来,最后居然表白求婚当场热吻,羡煞惊呆一片旁孤观寡。”
“次日,边苦早与服第气进入决赛,边苦早问了服宗师一个问题。”
商昭确顿了顿,续而道:“你觉得运气这种东西,是像时间一样,使用过便无法挽回逆转,还是像天资一样,从出生便注定再也无法更改。”
慕卜真闻言若有所思,微微抿了抿唇。
“边苦早说,我们一个神识强大,一个天生神力,恰好两个极端,既然这般有缘,那就将一切交给运气决定罢。”
“服宗师自知打肯定不是对手,如今有赢的机会自然答应。最后,他们投了一个铜板猜正反,服宗师赢了便成为那届风华剑会首甲。”
“之后,边苦早被选天宫逐出师门,同巫谲唯一道隐姓埋名,服宗师则仿佛真的用光了运气一般,二十年来一直毫无建树。那届风华剑会,现在最为声名显赫的反而是当时负伤弃权的二位剑道宗师。”
“不过,毕竟是堂堂正正的第一,整个锻器界因此扬眉吐气,服宗师替前辈们长了莫大颜面,自然少不了他们吹捧,随后,他被破格册封为两千年来最年轻的铸剑宗师。”
“然服宗师表面风光肯定也心有不甘,毕竟他身为一代铸剑宗师,实际上却至今未锻造出符合自己身份地位的名剑。可想而知,这个天外陨铁他是势在必得。”
“这么有趣的故事啊,风华剑会。”慕卜真心生向往却略感遗憾,明白道:可惜,小确肯定不会去参加这么引人注目的比赛。
远处服宗师双目精光暴露望着天空,仿如许久未进食的恶狼闻到肉香一般垂涎欲滴。如此姿态,就连一旁同他前来不苟言笑的剑道宗师也看不下去,露出了无奈暗笑的表情。
商昭确见状不禁有些担忧,想了想,侧目问道:“千元,奭雨那颗陨石最后是怎么处理了?”
“就放那啊,好像,风化了?”千元实在未曾留意如此细枝末节,不解道:“问这干嘛?”
“我想知道长生氏需不需要这块陨石,若不需要还好,若要的话我自然要帮他抢来。”
每每见到商昭确一副煞有介事认真思考的表情,千元都会不禁觉得好笑。
“小商,你出生时剪断的那条脐带还留着么?”
“啊?”商昭确闻言一呆,想了想,又庆幸笑道:“没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