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刚一落地,商昭确难忍喜悦径直奔向院中,却未想这无心一步竟乘风长跃滞空数丈,如雨燕掠过水面久久未曾落地。
一时不适凌空飞渡,商昭确不禁自乱阵脚直接摔坐在后院门口。先看了右手边厨房一眼,见到老爷有照常每日清晨烧水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商老爷子正闭目凝神朝太新娘娘祈福,听到这道盘旋天际的呼唤声陡然睁眼,伤感笑了笑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正好,他从前厅出来看看水烧开否,却不想竟然果真见到从地上爬起来的商昭确,而且,其身旁还有一位手持青竹灵剑的黑衣少女。
商老爷子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确定这是真实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景象后更是瞬间惊喜交加呆若木鸡。
商昭确微微躬身示意一脸微笑望着商老爷子,用着家常便饭的语气平静道:“恪同啊,我回来了。”
商老爷子有考虑过商昭确中途出现意外情况,见到他平安归来,脸上也未有任何责怪意味,只是释然笑叹道:“回来就好。”
商昭确也不急于解释,故作神秘道:“老爷,你不觉得慕姑娘很眼熟么?”
“眼熟?”商老爷子闻言微微凝眉甚是不解,他们爷孙俩相依为命十二载常居深山野林,哪有什么眼熟的少女。
商昭确正欲开口请求,却见慕卜真已然主动将剑归还给他,随后微微躬身,接着拨发过颈,闭目凝眉面色含笑地摆了个结印姿势。
商老爷子这才反应过来,满脸不敢置信道:“太,太——”
“太新娘娘!”商老爷子此刻完全脑海空白,茫然失措道:“昭确,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这次我可是用尽了一辈子好运!进去再说。”
商昭确伸手示礼下慕卜真也不拘谨率先而行,赤足踩在光滑的鹅卵石道上从后院左道步入正屋,环顾四周醒见前厅挂有一道女子画像。
慢慢靠近案台,只见其上供奉着野果,紫铜香炉中烧有三道燃香。
这就是太新娘娘!咦?我们身上衣着除了颜色不同,细节纹理竟然也是一模一样,看来还真不是巧合。
慕卜真对照来回打量了几次,终于注意到双方还有一个明显不同之处。
哦!我没有头饰。
此时,商昭确手握双剑站在旁边,喜笑颜开将希茫山经历告之身边的商老爷子。
“之后,我抵达灵界最高之处,见到了灵界管理者栗猫仙人,它是一个非常和善,似熊似猫的道灵。而我带回来的这位道灵,老爷肯定想都不敢想!”
“就是它带着我从天元地心反穿回希茫山。”
“不敢想?”商老爷子闻言面露不解,看了看端详太新娘娘画像的黑衣少女,随口道:“莫非与周無氏有关?”
“额——”商昭确顺着商老爷子目光看去,也意识到自己给的暗示太多,只好点了点头。
“它是周無氏唯一佩剑,寂灭千元之剑灵。千元?”商昭确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觉千元身影。
“慕姑娘,你有没有看见千元?”
慕卜真闻言转过身来,目光一扫摇了摇头,回想道:“好像我们飞下来之后,千元冲忙将剑递给我就不见了。”
方才商昭确归心似箭,落地后什么都没管便直接冲入院中,之后千元如何他还真没印象。慕卜真受其心情影响,故也没有留意千元动向如何。
以千元身份地位,断无需不辞而别出尔反尔。再说,“太新娘娘”还在这里,可是,它又去哪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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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金火圆灵俯瞰冲腾而起,极速飞往晴空流云之上。
这沧海一粟的商家小院转瞬间便缩如空尘微不可查,山外端水镇,边关开明城,连同无数希茫群山也很快拢合成一片青翠黄驳的泥丸之地。
西周离水国脉,中楚清江命流,世人穷其一生无法得见全貌的两条苍河长龙也俯首显出真容。
云水当幕,光风作笔,整座拔海而起的天洲大陆亦不能幸免,寥寥草草被勾勒出赤体轮廓。
左睥盛年海以望苍垠大陆,右睨东至及海尽见太素洲。前目满是陆海冰山芒白刺眼,后瞥沧海流波粗窥南芜古地。
此刻,整个天元五洲四海之上,皆是零星散落着即将消失不见的九色尘光。而将这些九色尘光还算残留的轨迹勾画连线,很容易看出这些“气机”是来自希茫山的葬龙地渊中心。
“不过合体一忽而已,这也溢出来太多了罢。”
千元见状目瞪口呆久久未曾言语,愣了愣,又自我安慰自欺欺灵道:“这世道如此羸弱,我稍微催促一下应该不算干扰寰宇罢?”
“哼!干扰了又如何,明明是你自己毁约在先——”似乎是想起如何愤事,千元心虚神情一扫而空,望着虚空莫名挑衅道:“不服出来见我,缩头乌龟。”
“千元,千元。”
忽然听到商昭确提声召唤,千元想起自己不辞而别形迹可疑,瞬息便俯冲至商家小院前厅之中。
“老爷子!以后我会好生教导小商剑术,将他培养成,额,总之,最少也是黄庭剑主级别。”
前厅竹屋之中唯有一人陌生,这位年长些的自然是商昭确太公。虽仓促无谋,但考虑到商昭确境况,千元也没有大言不惭什么剑仙剑帝的空话,只是随口说了一个它认知中最差的存在。
突然冒出一个金灿灿的火球道灵,即使商老爷子见多识广也不禁有些受到惊吓,他稍微平复了心境,恭敬道:“有劳千元君。”
无需众人发问,千元自行解答道:“方才我在外面转了一圈。小商,你们家还真是偏僻,最近的小镇都相隔两个山头,平常购置些杂物多不方便。”
不食人间烟火的千元竟会在意如此日常琐事?况且这幅东扯西说的表情商昭确很是熟悉,小时候他做了亏心事就是这般模样。
亏心事?那要什么程度的事情才会让这位自视甚高的道统剑灵亏心?
如此上灵性格不可常论,商昭确暗自否认了自己猜测也未多想,应和道:“我们自给自足吃山吃水,习惯的话也不算太闷。”
“咦?”千元注意到眼熟之物,全然忘了方才话题,呼唤道:“你们家还有闭目图。”
见到太新娘娘画像,千元语气亲近熟悉一改起初与慕卜真见面时分的敌意,与灵界中那副情绪失控下的憎愤神色判若两灵。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看!这画像边框上的不断重复衔接的云纹,是不是很像‘千元’二字合体!”
“哦,是很像。”慕卜真靠近案台前,端详着画像边框云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商昭确闻言一笑看也未看,不解道:“可是,不知内情的人只会当作【无】字或者【天】字看待罢?”
“误解曲解说明没有缘分,我只是乱画一个图案又不是编写太周道典,哪有这么多讲究。”
上次千元说出“秘密”二字是关于命星由来,那种震惊感让商昭确印象深刻,以至于认为理所当然这次也该是某个旷世秘闻,完全没想过居然是这种自趣之事。
就好像,幼时自己苦思冥想出一个萌芽正兴奋不已,然说与人听却发觉外面世界早已有同宗同源的参天巨树存在。
商昭确终于确定一件事,千元虽然历经百万年岁月不死不灭外表高傲无比,但若遇见熟识亲近之人事物,却会自然流露出孩童心性。
好比在父母眼中,子女永远是孩童,与岁月流逝无关。
想必在千元心里,它一直是那个相伴周無氏左右,每日无忧无虑的寂灭千元剑灵。
见到商昭确成功归来又添贵客,商老爷子先告辞一步,喜颜信步迈向后院厨房熬制早膳。
一时无事,热闹氛围忽然散去。
千元独自看着画像津津有味,只剩余下二人对视相互回以微笑,尴尬之余商昭确正好低目瞧见慕卜真仍是赤足,终于想到有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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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卜真背靠青石圆桌坐在石柱圆凳上,股横白绒丝巾,竹影婆娑下她正好奇打量着这后院两边竹屋建筑,总算等来竹林外手提木桶归来的商昭确。
商昭确身旁还有一个浑身金灿灿,似火如水的球状道灵。依稀还能听见它说着闲话,大概意思就是人界还不如灵界漂亮。
“哇,好温暖,比在冰面上舒服多了。”
眼见慕卜真沉足于温泉一脸享受神情,回忆起地渊之中遭遇,商昭确稍微明了这位黑衣少女适应能力极强,赤足行于冰面上不会抱怨冷,浸泡在温泉中亦快觉得畅快。
“稍等。”商昭确又起身从自屋翻出一双珍藏许久的白缎蓝花布鞋,其小巧清秀一看便知多是女子之物。
“慕姑娘,正好这里有双适合你的鞋子,等出山到了城镇我再买双更精致合足的给你。”
“这个已经很好看。”慕卜真很是喜欢商昭确递来的这双白缎蓝花布鞋,正欲伸手接过。
“怎么了?”见到慕卜真忽然收回双手,商昭确不解道。
“这是小商母亲遗物,对罢?”
“是的。”商昭确闻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御剑飞行时是有提到过父母双亡这事,可他却没想到看上去天然呆槑的慕卜真竟会如此心细如尘。
“我能感受到这上面有一道非常细腻温柔的情意。”说完,一双崭新的白缎蓝花布鞋凭空出现在慕卜真双手中。
“我穿这双就好,如此珍贵之物可不能弄脏。”慕卜真抚把玩着手中布鞋,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商昭确见状一愣,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白鞋,震惊道:“你会,复制?”
“对呀,当时我看小商撕开一张黑纸,想着想着便在心中拼好变了出来,然后跟你一样进入了灵界。”
“原来是这样。”
如何神通从这位来历不明,貌似太新娘娘少女口中说出不是一件理所当然之事,故而商昭确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惊讶,又递出一双白丝蚕袜。
“这般常物就不必了,前不久新买的我没穿过。”
“好的。”
千元目瞪口呆将一切看在眼中,终于回过神来,不敢置信道:“本源追溯!?”
商昭确一直小心翼翼将自己母亲为数不多的遗物保存完好,这时随着千元惊呼声诧异下望,也察觉到慕卜真复制出的白缎蓝花布鞋明显比自己手中崭新许多。
同法非同形,同道非同人。
商昭确忽然想起老爷与他说过的一个道理,意思是一样法术,实际上有着许多不同道理能达到同样形式,而这些人道行可能天差地别。
好比如复制,一般来说多是幻术障眼,若只是让常人相信“复制”这般形式,即便市井戏法也能做到。
再高十等,或许是通灵变幻之法,借助世间本就存在的奇异之物施以法术来呈现出“复制”这种形式。
再高百等圣人神通是以自身道行易转重现事物本质,已接近真道。
可慕卜真复制出来的白鞋却比自己手中崭新许多,连千元都会惊讶,可想而知这远高出寻常术法神通千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