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入学时的情景，春日的天空蔚蓝且深邃，户外被灿烂的阳光充满，光芒游走在葱郁的林间、跃动于明晃晃的窗户，为苍空下的大地披上一层金色的光膜，让人仿佛置身于盛夏，可是从西伯利亚冰原翻山越岭而至的偏北风带来凉意，瞬间又将暑意抹去，于是春日又展现了它如同秋日的天高气清的一面。
这是个奇妙的时节。
冰与火生硬结合的季节给生活在其中的人带来莫名的倦意，看到紧贴小树林的湖在微风下泛起涟漪，露出尖角的莲叶随着涟漪轻轻摇摆，心里便只想能迎面躺在这片洁净的天空下，在这个没有杂质的世界里进入梦乡，任由温暖的阳光入侵至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清凉的北风轻抚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闭上眼睛的瞬间，身体仿佛便与世界融为了一体。
这是个惬意的时节。
昂首仰望高远的天空，一条高耸入云的旗杆强行插入到这片深蓝色之中，被迎风飘扬的国旗扑打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空荡荡的操场前略显寂寥；林间的教学楼落在树木的荫蔽之中，只有正午时分才有零碎的阳光为此处带来光明，一排排紧闭着蒙上灰尘的窗户在我心里一直是神秘的存在，我不禁想象着这些无人的教室里头会有人体骨骼模型这样惊悚的东西，这样的妄想总是让我产生进去一探究竟的念头。
这是个探险的时节。
三年前的这个初夏，天气也如今日般飒爽惬意，习习的微风摇曳着湖边低垂的枇杷叶，不时浸入湖面的叶尖泛起涟漪，合着夏风荡漾起的微波在水面上变幻成各种图状。不远处体育馆的白色穹顶在清晨略微毒辣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在深蓝而又干净的天空下尤为显眼，拉开体育馆沉重的铁门，一股久不流动的混合着木地板和汗水的气息迎面扑来，你便会发现，与外面杨柳依依的宁静不同，讲台下一排排坐得端端正正的、穿着清一色绿白相间校服的新生窃窃私语，缕缕金黄的光线透过玻璃窗顶落在木地板上，洒在他们略显幼稚的脸庞上，将晶莹剔透的肌肤染成健康的通红色。飘飞的灰尘在光束中闪闪发光，映衬出体育馆阴暗的一隅，讲台上的校长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
可是，那时候的我除闷热、困倦和不安外什么也记不得了，也许是密闭的窗户隔绝了大自然的凉风，又或者是讲台上校长的讲话犹如嗡嗡叫的蜜蜂，周围要么是昏昏欲睡，要么是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站在两旁的教师则板起面孔，紧盯着精神不集中的学生。我作为入学生里比较矮小的一员被分配到最前排，在校长、教师十几人的眼皮底下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阳光直射到身上热不可堪，只能端端正正坐着，涣散的眼神看着高高的天花板底下一排小小的通气窗——不仅是我，在还带着稚气的我们看来，体育馆和学校一同组成了限制我们自由的藤笼——谁也不想听校长的发言，大家的思想早已在外面晴朗的天空下，只等校长一声令下即刻列队离场。窗外白茫茫的世界中依稀还能看见阳光中闪耀的竹叶，眼前突然浮现小学课堂上窗外的姹紫嫣红，而我只能在天蒙蒙亮，抑或是夕阳西下时才有和它们接触的机会，明明人类是大自然孕育出来的，为什么又要造出各种各样的囚笼来限制自己呢？
也许长大后，我们就能摆脱学校这个笼子，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三年后的现在，湿漉漉的晚春取代了飒爽的初夏，体育馆里依旧充斥着闷热的空气，天花板下的通风窗依然满溢着外面灿烂的阳光，台上还是我们容光焕发的校长在眉飞色舞地向家长们介绍学校的历史和名人，我作为毕业生代表，理所当然被安排坐在讲台下的第一排座位上，他的演讲是如此地激昂高亢，以至于不时会有一些飞沫落在脚前的地板上——眼前的一切居然和三年前一模一样，我再次把目光投向天花板下的那排狭小的通风窗，以前在校长那段难熬的发言里，我就是这样茫然看着窗外的竹子、还有树叶透过窗户在天花板上留下的婆娑的影子度过的。
“毕业，不仅是学业的结束，更是你们人生新的阶段的开始。”头顶四面八方的喇叭里传来校长的声音，“你们之中的大部分都会进入高中，但也有的同学毕业后就直接进入社会，你们的人生之路可能会不同，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大家都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无论你们选择怎样的道路，学校都以你们为荣。”
我不由得想起一次偶然的机会进入新生的入学典礼，台上校长的发言和我们那时的居然没有差别！什么时候该说怎样的话仿佛就是设定好的程序，想必在以前的毕业典礼上，校长也是说着和现在一样的话吧，或者说——现在台上讲话的校长，只不过是在履行职责而已，所有的事项都只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只要按照设定好的计划进行下去的话，一年一度的毕业典礼讲话便不会出现任何纰漏，尽管这在毕业生看来有点枯燥乏味。
一年复一年，迎接一批又一批新生，送走一批又一批毕业生，一切只不过是个程序而已，就算迎接的、送走的不是我们，更极端的话，就算我们没出生到这个世上，这样的程序也会一直进行下去，直到有一天学校这个机制被破坏……我又想到，其实说不定即便是我的致辞——尽管没有人会对我致辞的内容提出任何要求，我也天真地以为这是展现我的自主的一环——也是这个毕业典礼里既定事实的一环呢？
死气沉沉的四周进一步证实了我的想法，我们只不过是在履行参加毕业典礼这个人生里必不可少的环节而已。那么，我辛辛苦苦准备的致辞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以后的生活里，即便遇到怎么样的困难，生活压力是如何巨大，也永远不要忘记持续的学习才是让你成功的捷径，”明明校长一直在说话，但奇怪的是在我听来，他的声音时而遥远模糊不清，时而又近在咫尺无比清晰，“在我校鼎鼎有名的毕业生中，有相当一部分在最初都只不过是默默无闻的公司职员，但他们利用8小时以外的时间刻苦钻研，掌握各种职业技能，一步一步走向成功……”
几个在本地当上官员的毕业生被他大加赞赏，不仅如此，他还极力称赞几个从学校毕业的企业家，据我所知，学校每天运营所需的资金大部分都是由这些企业家提供的，我想要是婉清的父亲是该校毕业生的话，恐怕是会被他捧上天吧，在把几个为学校作出巨大贡献的毕业生褒奖一番后，他话锋一转，话题转到我身上来。
“大家都知道在刚结束的毕业考试里，三年A班的四季成绩位列全年级第一，”校长顿了一下，向我投来肯定的眼神，拜他所赐，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四季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在这三年里，我亲眼看着四季的成绩由入学时的下游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年级第一的位置，”校长又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些能印证我学习用功的例子——大概在他看来，学习刻苦的学生都是放学后还在课室用心学习的，而我却正好相反，放学铃声结束后的两分钟内大门必定出现我的身影——“据四季的妈妈说，四季在家学习的刻苦程度丝毫不亚于学校，每晚直到凌晨十一点……”但学习到十一点确实不见得是刻苦用功的表现，在我这个年龄熬夜早已不是什么怪事了——不能套用以前赞扬优等生做法的万能模板让校长说话变得磕磕巴巴的，大概他也发现这话没有丝毫的感染力了吧，于是他话锋又一转：
“同学们都听说过孟母三迁的故事，一个好的学习氛围对人的成长起到多大的作用已无须我多言，大家也许已经发现，平常和四季在一起的同学都是学习的佼佼者，比如同为三年A班的婉清同学，在这次考试中位列年级第二，还有同班的抚子，正因为她们经常交流自己的学习心得，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才让她们牢牢占据年级前三的位置，可谓是三年级的学习三霸！可见，学习不仅仅靠的刻苦用功，更要有良好的学习环境！下面有请三年A班的四季上台作毕业致辞！”
体育馆里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旁边的爸爸妈妈鼓着掌，侧身对我露出微笑，同时背后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回头，是笑意盈盈的婉清。
“四季，弄一个超棒的讲话，给那老爷子一个下马威！”
可是，包括掌声在内的所有声音都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膜而变得浑浊不堪，炎炎烈日的蒸汽似乎翻过墙壁侵入到里面来，体育馆里热浪滚滚，视野里的一切都在肆意扭曲它们原有的形状。我感到手掌渗出的汗让发言稿变得皱巴巴的，双腿也因为发软而不住地打颤，我甚至忘记自己是怎样走上讲台的，只是回过神来，眼前便出现一副万众瞩目的景象。
“大家好……”
麦克风里突然传出的尖锐的声音让我心里一凉，本来就不那么流利的讲话一下子就停了下来，瞬间整个体育馆的空气停止了流动，我仿佛看到下面几个打瞌睡的人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台上同样茫然的我。
“我是三年A班的四季……”
麦克风像是和我作对那样，将我说的每句话变成尖锐的电流声，刺耳的声音回荡在体育馆内，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许在别人听来我的话是带着哭腔吧，总之下面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爸爸妈妈则紧张地看着我。可恶，明明校长讲话的时候没几个人在听，一轮到我就发生这样的事……
一个烫着卷发的学生走上来，示意浑身僵硬的我往后退，他递给我一个新的麦克风，随后对我露出微笑，并作出一个“OK”的手势便离开了。
安静重新降临在体育馆上，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了。
“我很荣幸作为毕业生代表站上这个舞台……”
只要稍微停顿一下，体育馆立即便被死寂充满，下面一双双刺眼的目光就会集聚到身上，新拿到的麦克风质量非常好，甚至将我的每一次呼吸清晰地回响在整个空间里。我突然想到，要是这个时候我突然放声大笑，校长、老师还有我的爸爸妈妈大概会恼羞成怒将我从台上撵下来吧？又或者，在这个场合把施暴的雾依子的父亲供出来的话，想必学校，不，连整个小镇都会沸腾的吧？就像一直躲在幕后的龙套突然被推到舞台上来，一下子暴露在聚光灯下，一些平常想都不敢想的大胆的想法源源不断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我又像是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里的一只蝴蝶，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对周围产生影响。此时整个世界仿佛在由我主导，连平时对我严加管教的妈妈此时也收起严厉的目光，仰着头看着我。
手上讲话稿纸的质感安定了慌乱的情绪——把讲话稿写出来足足花费了我近半周的时间，不仅如此，稿子经过爸爸妈妈、老师甚至校长的重重审核，虽然不能称作上乘之作，起码作为毕业致辞是当之无愧的吧，可是我总觉得不是这里太刻板就是太老套，和毕业典礼这个舞台不相称，不，准确来说是不太符合我的风格吧。
“三年的时光，转瞬之间便从我们指尖流逝，回想起那个斯螽动股、阵阵虫鸣伴随入梦乡的初夏，大家也许首先想到的是日间路上炎炎翻滚的热浪，或者是清脆风铃声下小卖部里冷藏柜里的雪糕，而我却总是想起这个有点闷热的体育馆——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们聚首于此，这里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
“……著名作家赫胥黎曾说过，时间最不偏私，给任何人都是二十四小时；时间也最偏私，给任何人都不是二十四小时。我们该怎么用好这24小时，周而复始的校园生活尽管有点枯燥，但每一秒每一刻都在为未来奠定知识的基础，在这里我学会了如何管理好自己的时间，也学会了许多与同龄人为人处世之道，这一切都对即将迈入人生下一阶段的我们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我照着稿子行云流水地念了起来，翻页之前偷偷瞄了一眼台下，发现不少向我投来的目光中已透露出疲倦，首排座位上的校长打盹的样子就像小鸡啄米，婉清皱着眉头抿起嘴拼命向我摇头，爸爸妈妈则面无表情地看着讲台上两面斜插的国旗，他们的表情似乎都在催促我赶快把稿子念完，好尽快结束这场枯燥的毕业典礼。
看到这番景象，方才勉强压下去的不安又席卷而来。我手上的这篇讲话稿，与其说是我和大人们的智慧的结晶，倒不如说是临时拼凑而成的次品，最初按照我自己意愿洋洋洒洒写出来的差不多一万字的作品，在出炉的瞬间便受到大人们的否定，
我痛恨自己并不是个坚强的人，明明我已经按足大人们的要求尽我所能写出最优秀的讲话稿来，一旦他们表现得不耐烦就感到泄气，又怀疑起自己来，一感到不自信，我的声音便气若游丝：“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次我们班主任的激情澎湃的授课，他用一些有趣的比喻归纳了数字的规律，比如数字3是个试金石，能通过一个数字的位数判断是否能被它整除，又如数字7，彩虹有7种颜色，走马灯数142857就是7倒数的循环……那时的灯光有点昏暗难以看清黑板，但奇怪的是数字和符号在他的解说中似乎活了起来，化为一个个舞动的小人在我脑海里不断回旋，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数字有如此的奥妙……”
看到台下还是一片肃穆，大脑条件反射般便出现了妈妈以前教我的这么一个小技巧：当气氛不活跃时，可以试着和台下的某个听众互动，这样便可以引起观众的共鸣。于是顺着思路，口中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但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老师的口头禅：你会感到枯燥，是因为你没有发现美的眼睛。你之所以感到数学枯燥，是因为没发现数学里面有趣的规律……但，我觉得……这个道理不仅仅可以用于数学，也和我们生活息息相关……”
我瞅了瞅班主任，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似乎没有留意到我的话。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头脑突然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用班主任的口头禅来活跃气氛呢？我容易头脑发热，把脑袋里时刻进行的风暴说出来，但这些头脑风暴稍纵即逝，当嘴上还在说上一句话时下句就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于是说话就会卡壳，卡壳就会让头脑一片空白，从而形成恶性循环，我又瞥了一眼台下，发现我的卡壳已经引起全场的注意：台下议论纷纷，差点要打呼噜的校长摇了摇头看着我，婉清的眼睛则闪闪发光，她的双手放在嘴边卷成喇叭状，嘴巴一动一动地对我说着什么。
“我听过这么一句话：时间是一名能包治百病的庸医，”我决定放弃思考，继续照着稿子念起来，“无论我们抱有如何远大的理想，无论我们如何呐喊要变得强大变得聪明，无论周围给你创造多么优越的环境，多少年过去了，时间都不会将其变成现实，它逐渐磨平我们的棱角，将我们变成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时间的长河奔腾不息，我们哀叹时间不能将构筑起来的未来的美好蓝图成为现实，我们不甘于平凡却懒于行动，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与理想的差距是如此之大。我们像是个落水者，时间长河带着我们的梦想越漂越远，直至我们再也无力追逐，眼睁睁看着残酷的现实将我们与梦想割裂开来，我们的心中就产生一道道的伤口……”
胆怯的眼光投向了台下的妈妈，她微笑着向我点点头，让我勇气大增。
“初中只不过是我们人生中极为短暂的一部分，小学是如此，中学是如此，大学也是如此，在任何一个校园都不曾完全禁闭你的梦想，随着我们从小学走向中学，走向大学，再走向社会，我们所获得的自由也越来越多，学校的时光给予充分的自由去实现你的梦想，但这自由往往是一个令人恐惧的陷阱，它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冲破初高中毕业考两道大锁所需的漫漫长途，而是在那舒适安逸、浑浑噩噩之中时间便从指间流逝，让人措手不及的是等你还未拔剑出鞘便已是江湖了。每当我们拷问自己的灵魂：你对今天自己的现状还满意吗？为达成理想所需的今日份的努力自己做到了吗？你又是否会一边对这被平庸所充满的安逸咬牙切齿，另一边却迟迟迈不出颠覆命运的一步，反复在哀叹和屈服命运中彷徨，任何的誓言和决心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瞬间崩塌。于是许多年过去，我们再看看当初意气勃发的自己，悲痛和懊悔便像是汩汩的泉水般从心灵的伤口中流出来，纵使再有拼搏的心，也早已被长年流逝时间堆积起来的失望和软弱所抚平，我们不得不去妥协，自欺欺人般地对自己说，这样的生活其实还不赖嘛，看到同龄人中的成功者，我们则像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每次都用‘算了吧’‘我比不上人家’这样的借口欺骗自己，我们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我们的豪情壮志起源于憧憬这一感情，我想成为像乔丹那样的球星，我想画出像梵高那样的画，又或者是受到了身边人的激励，我想变成一个能保护爱人的强者。但扪心自问，由最初的梦想伊始，点燃在我们每个人胸中的这团烈火又能维持多久呢？不是每一个豪情壮志都能被实现，有的人只遭遇一次挫折便打起了退堂鼓，过早熄灭了火焰，有的人在遭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以后否定了自己，火焰在失去希望的支持后逐渐熄灭，有的人则在心灵的四周筑起坚固的壁垒，牢牢守护这微弱的火光，每当遇到不可逾越的鸿沟，被生活的压力压得透不过来，几近要放弃追逐梦想之时，这道微弱的火光便成为活下去以及奋斗的希望之光，支撑他们跨越无数深邃的黑夜，最终到达成功的彼岸。”
“我非常赞同校长刚才的话：持续学习才是成功的捷径。初中毕业以后，在座的我们以后还有相当一段路要走，中学、大学都是一个小小的社会，而社会是多变的，学校获取的知识未必永远能符合社会的需求，与我们一起走来的同学们也终究会分道扬镳，没有人能活在一个永恒不变的社会里，虽然生活在其中的一些人可能会悲叹，觉得自己难以跟上社会前进的步伐，但事实真是如此吗？我们每个人都是无比软弱的个体，我们很难抗逆社会的大流，所以只能每时每刻改变自己，让自己去适合某个环境，我们之所以变得堕落，不是因为我们不想改变，而是我们不想适应这个残酷的社会，转投到温和密闭的内心世界，于是逐渐变成一无是处的庸才。时间是狡猾的，它不会一下子把你变成你所不愿看到的堕落的样子，而是在潜移默化中攫取你的斗志，让你一点点失去对命运的主导权，最后使你一事无成，但同样地，它也可以让你成为强者——无数的磨难锤炼你的心智，长年累月的阅历丰富你的手段，让你历经风雨也能保持最原始的自我。我们每个人都是弱小的，都无法以一己之力违背社会的意志，不随大流而独立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便完全失去对命运的掌控权，即便瞬息万变的社会也不是一个僵硬的整体，这其中有放弃梦想甘于沉沦的群体，也有坐拥社会财富、权力的精英阶层，当然也有不遗余力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奋斗者。选择向哪个群体靠拢，便等于确定自己该变成如何的人，向着目标迈出的每一步、积累的每一分每一秒，即便不能让你成为那类的人，至少也能让你与以前相比大为不同。而每一点滴积累在学习上的时间，则是把你引向梦想之路的指路灯。”
“唐代诗人杜秋娘曾说过：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同学们，时光如白驹过隙，人生亦如浮游班短暂，最灿烂绚丽的莫过于我们如今的’少年时’了，我非常认同如今流传的一句话——‘人生就是不断选择的积累’，如今的你只不过是几十年前所做的选择的结果而已，恍然之间，时间便将我们推到初中毕业这个重大转折点，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催促我们作出选择，是往左还是往右，是向前还是退后，每一个选择都至关重要，因为我们知道时间不会倒退，永远也不会出现同样的机会。所以，同学们，”我大声说道，“请努力吧！请在这个大好年华里尽情挥洒汗水吧！请大声对着想要阻碍你实现梦想的懒惰说声’滚开’吧！大家请看窗外明媚的阳光、清新的空气，那可是我们挥洒了三年汗水才换来的自由！同学们还想起那些在教室里朗诵课文时对窗外姹紫嫣红的憧憬吗？还记得每天上下学望着远方镇中心大厦时的渴望吗？我们每个人都是追求自由的生物，而这自由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未来的无限憧憬。难道大家以为考试后就是绝对的自由了吗？不，不是这样的！我们要更努力学习，用更好的知识武装我们，保护我们的理想和自由，只有这样，我们人生的下一个转角才是充满希望和憧憬的，就像现在我们终于能抛掉学习，尽情大喊大叫获得自由的一刻，不是吗？”
除了后半段的大喊大叫是我的突发奇想，以上均出自母上大人的手笔。语言的威力居然如此巨大，单单是照着稿子刻板地念着，下面就已经有了反应——无数睇下的头颅抬起来看着我——当我任由自己的性子，脱稿把心里的情绪和想法宣泄出来后，先是零星的“啪啪”声响起，随后立即叠加成为****般的掌声的海洋，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望了望台下，看到婉清低着头在想着什么，而抚子等几个感情脆弱的学生已经忍不住抽泣起来了。
而被雷鸣般掌声所刺激，睡得昏昏沉沉的校长终于醒过来了，他看到全场的气氛和他演讲时的死气沉沉、昏昏欲睡不同，不少学生一边鼓掌一边呐喊，气氛热烈到了顶峰，便急急忙忙地走上台，在台上和对着正要下台的我露出微微一笑，接管了麦克风。
而我朝爸爸妈妈望去，看到妈妈脸上洋溢着无比欢欣和自豪的笑容，于是我知道，这次的演讲如她所愿，取得圆满的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