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淡情浓,暄和做了一个梦。
恍惚间还是帝后情睦的岁月,玉卿初为皇后,经过了那些漫长的日子,熬过了那么多尔虞我诈,终于堂堂正正的站在自己的身边,她是那样开心,笑得眼睛眯的像初十的月亮,那样的温柔,岁月静好的模样,暄和一直记到如今。
她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不同于其他妾室妃子,这是他许她的承诺。
只是后来,他有了能助他势力的怡佳,又有了替他解忧的绪千世,前些日子江南又来了个玉青理。
玉氏正当二八,像极了那年的她。
她一抬眸,自己就怔住了,破例越级进封为贵人,尧公公因此絮絮叨叨了许久,暄和觉得他年纪着实大了,愈发唠叨。
这些美丽出身高贵的女子,暄和一时情动欢好后只觉得疏离。她们跟自己的心终究是不一样的,除了玉卿。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孤女,衣裳褴褛的躲在石庙的角落,一双杏眼里干净如纸,呆呆傻傻的看着过往的行人。
暄和因为那双眼睛决定把她留在身边,因为在皇宫里,他无人可信,无人可用,无人可诉。
他许久未曾见到那样清澈干净的眸子。
玉卿,是她到太子府第二日,自己给她取得名字,如玉卿人也,很是适合她。
九年,仿若一场旧梦。
暄和在梦中模模糊糊的喊着玉卿的名字,好像说了很多话。
玉卿躺在床上,紧紧的抓着被子,泪水如泉涌,落在枕上变成一朵朵泪花。
暄和一声玉卿,惊住了她。
他好像经常梦到自己,每次这样的呼喊像是掏干净了她的心。
玉卿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有这样斯文好看的皮囊,凌厉清晰的脸,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玉卿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廊下灯火看着暄和。这样的相貌注定他是个潇洒俊俏的美男子,也注定无数美妾为他倾心。
她轻轻的划过他的鼻尖,唇落了下来。
“我也许活不长了,也不知还能陪你多久……”
玉卿轻轻从侧身抱住他,声音压抑不住的哽咽:“认识你我真的开心了好久…对不起啦,我快要死了……”
良久,玉卿终于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殿下…可惜我熬不到冬天了,不然可以陪你一起看雪的…”
暄和这一晚睡得很疲惫,做了许多梦,梦到十岁的玉卿,梦到当上皇后的玉卿…
又梦到长安大雪落尽,梅花满园,玉卿披上那件牡丹狐裘,迎着风雪而去,衣诀纷飞,她头也没回的朝着永安宫外走,暄和喊她,她却听不到,他心里慌急了,发了疯似的去追,却永远差那么一步,
直到她走出宫门,消失在长街尽头,暄和再也追不上了……
暄和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睁眼呼吸急促,那种心慌的感觉久久压在他的心头,挥散不去。
“唔…”
玉卿刚睡着,就被他吵到,眼睛涩的生疼、根本无力睁开,只能哼唧一声表示不满。
“没事,玉儿,吵到你了吧…”暄和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语气轻柔的哄着。
玉卿被折腾的一夜没睡,下体传来的阵痛更是让她无力转醒,迷迷糊糊的答他
“嗯……怎么了?”
“没事…不过是做了个梦…”
“……”玉卿浑身像散架一般,一阵又一阵的困意席卷着她,下意识的钻进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暄和抱紧她的手又紧了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喃喃道:“玉儿,你永远不许离开我。”
这日是个极好的晴天,阳光不燥,清风徐徐,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扫前段时间阴雨天的湿气,舒服极了。
玉卿直到午后才悠悠转醒,温暖细长的光线打在她的被褥上,她睁眼,便看到久违的太阳光,她伸手,轻轻触碰着,心底升上一丝暖意。
“你醒了。”
暄和在软榻上批折子,逆着光半坐着,像是太阳给他全身度了一层金光。
一番慵懒惬意的模样,如同她心里信仰的神,周围一片黑白,唯独他,有色彩有生命。
玉卿看着他愣了许久,“你很久没有在我宫里批折子了。”
“唔…”
玉卿并不是在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无非是有些惊讶罢了,
暄和朝门口摆了摆手。
秀禾带着许多未曾蒙面的丫鬟进来,来来往往端了洗漱的热水,末了还有许多首饰和锦缎,全数搬进了永安宫。
尧公公走在前头,拂尘甩了甩道:“皇上赐蜀锦六匹,兰晶御凤钗一对,紫檀水晶玉镯一对,紫檀玉佩一对………”
尧公公说了许久,来来往往的宫人似乎要把永安宫填满才罢休。
玉卿欣然收下,吩咐秀禾收进了库房。她不介意暄和这样打个耳光再给颗枣的一贯作风,至少他还会心虚,还会费心费力讨好她,和自己一样维护这段摇摇欲坠的爱。
暄和朝其中一个宫女招了招手,宫女见势低着头小步子移了过去,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暄和伸手将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走向床头,坐在她身侧。
“这对紫檀玉龙佩是北地前些日子进贡的,成色上佳,恰好是一对,你看看,喜欢吗?”
暄和轻笑着讨好,将玉佩放在她的手心。
玉卿风轻云淡的点点头,上下端量着这个玉佩,的确是个好东西。
关于昨天的一丝一毫她都不愿再回忆起,宁愿相信那只是一场午夜梦回的噩梦。
待玉卿洗漱完毕,暄和又叫人布上了一桌子的菜,兴致勃勃的一样样给她介绍了起来:
“御膳房新做了一些藕粉桂花糕,还有一些江南的新菜式,你过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她其实根本没有任何食欲,但也没有扫暄和的兴致,玉卿抬眸看了一眼秀禾,秀禾心领神会点了点头,端上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这是什么药?”暄和皱着眉疑问道
“补身子的,昨日出宫有些风寒。”玉卿十分冷静的一饮而尽。
“要不要唤太医来瞧瞧?”
“不用了,昨日我去过太医院了。”
“下次你传他们来宫里就行了,不必这样麻烦跑来跑去。”
“好。”
玉卿喝完药后舒服了很多,咳嗽都很少了,用完午饭,便让秀禾在院子里的柳树下摆了一个美人塌,准备沐浴着久违的日光。
暄和见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玉卿吓得不轻,轻拍着他有些难为情道:“暄和?!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暄和紧紧的抱着她,上下掂量着道:“你轻了许多,要是吹一场大风恐怕就会被吹走。”
玉卿撇了撇嘴娇憨耍赖道:“总好过一场大风刮走了所有人,就自己胖的在原地吹都吹不动好吧。”
暄和被她逗的笑了起来,玉卿也咯咯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暄和看着她心里猛地软了一下,她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玉卿靠在他的胸膛任由他将自己从房间抱到院子里的美人塌上,眯着眼睛轻声细语的道:“殿下……”
暄和愣在了原地,身子发僵。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娇声的喊他殿下,直到他当上了皇帝,她循规蹈矩的会叫他皇上,私底下会叫他暄和,却再也没喊过这声殿下了。猛然听见,暄和像是突然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还是逍遥自在的暄和,她还是屁颠屁颠在他身后的跟屁虫。
待他回神,玉卿已然躺上了美人塌,十分陶醉的享受着这一刻阳光赐予的欢愉。
暄和也同她坐在一起,像以前一样,他批着奏折,她在一旁嬉闹。
只是这样的美好并没有维持很久,只过了一个时辰,太阳微微偏斜,尧公公手忙脚乱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尖着音道:“皇上,绪贵人要生了!”
“什么!去永福宫!”
暄和走的很急,看起来十分紧张这个孩子。说起这个,玉卿很心虚,她嫁给暄和这些年,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连同他的后宫其他人,都没有生育的迹象,也难怪,他如此紧张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虽然她不知道绪贵人是什么时候怀上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的宫,更不知道为什么暄和只字不提守口如瓶。
更可怕的是她身为皇后时竟也一点风声都未曾听到。
玉卿独自坐在院子里,想的头疼的厉害,却什么也没想明白,到底,这些年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