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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善若水 其一

“该喝汤了。”桑·斯特兰(San Strand)把门刚打开一条极小的缝就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其实这温柔的声线他再熟悉不过,盖朵(Gadot)穿着一身蓝白的伊达尔古代装,显得素雅而有着奇妙的韵味,她端着湖蓝色的碗站在门口,姿势很是恭敬,用的却是伊卡洛斯宫廷对帝王的侍奉礼。

桑心里一惊,猛的把门拉上,差点吓得让滚烫的汤溅到盖多的手。盖朵也知道自己做得过了,嘴撅起做了一个俏皮的表情,但她来的时候看过没有人在周围,附近的守卫也看不到这里,她只是单纯想跟桑开个玩笑,不想看他一天闷闷不乐的。桑看见她这样搞怪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默默地注视着她将汤平稳地放在上面,汤面上生出没有一丝的波动出来。

桑看着她纤细的手指从容地擦拭过自己手上的汤渍,盖朵能感觉到桑那边的目光,淡淡地一笑,脸上的酒窝圆润得很讨喜。桑很喜欢看到她的笑容,总是让他感到莫名的舒心。可能是盖朵天生就给人的某种亲和力,桑并不是容易接受他人的那种类型,很多事他习惯默默闷在心底,但在他的生活里盖朵的存在的确是这黑白色调中的某种色彩。

盖朵所端过来的汤是药,专治肠胃的汤药,前几天桑的胃病又一次复发,不得不再嘱咐药房熬一点。对这药桑印象不能再深了,那味道苦得简直要命,喝完喉中都留有长长的余味。“我有按照你上次说的掺红糖浆起去喔。”盖朵不忘提醒桑,语气有些小小的得意。

桑点点头,坐在椅子上用勺子慢慢地搅着。红糖浆在中心被划开,如同妖冶的花在淡色的水波里生长,不停地生出猩红的根。就像血掺进纯净的水一般,当然他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只是没有边际的联想。他离血最近的一次是在母亲面前,母亲咳的时候仿佛要把整个肺在胸腔里磨碎再吐出来,面对这种令人不适的声音桑尽量忍住不让自己无礼地捂住耳朵。等到平复下来过后血从母亲手捂住的缝隙渗出来,夹杂着的唾液让那血就像是房里漏出来的红油漆一样鲜艳,失去了其本身真实的部分,让桑意识不到这么大量的血这一事物本身的严峻。

那抹红色在调羹的来回搅动中越来越淡。桑有些出神,拿起勺子舀起一些,用嘴缓缓地吹着。喝下去时还是有些苦味,但这在糖浆的调解之下竟然有种带涩的甘味,总之味道算是没有之前那么地糟糕。桑就这么一点一点慢慢地啜着,从小母亲就笑着说过他吃东西斯斯文文的,像是兔子啃食草皮那般磨叽。

盖朵看着他不紧不慢地用着药,突然小声地说了一句:“刚才对不起。”她担心桑以为她是有意害他的,担心桑对其他人厚厚的防备又再度架起在她们之间,盖朵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桑这种反应反倒也最能保全自己。

桑表情轻松地点点头:“没事的,反正在这里没人看到就行。”其实桑在那一下心里仿佛被一发子弹擦过身体皮肉一般,这种僭越的行为何其危险,简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高压线,那根线不知道已经有多少焦糊的尸体,说来可笑,无数的斯特兰后裔被很多年前斯特兰自己制定的规章所杀。但他不想责怪盖朵,盖朵为他做的其实已经很多了。在他与盖朵之间他一直不想让关系变得太过「上下级化」,桑一直在注意各个身份间的平衡。其实他根本没把王室这一身份放在眼里,他在认识盖朵之后一直是把她当做家人来看,他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是平等甚至是盖朵要长于他还能算上更高辈的姐姐。

但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所隔着有那么一些莫名的厚障壁,这道厚壁不是桑想看见的,但在这宫殿里的很多时候他又的的确确无力地触碰到这么一道高墙的存在。比如在他的义母面前盖朵行稽首礼必须把头压得比桑着墨青仿古履的双脚还低,在她把头压到最低时能闻见一股味道,那是地面在无数人脚下踩踏过的尘埃。

桑甚至不敢稍稍倾斜一点过去看看一边原本曲线优美的后背在地面上弯成一道拱桥的她,他只能按照小时候教的那些不明意义的礼貌对着义母再度恭敬地重施一遍,行礼时关节僵硬得仿佛铁管一般,没有任何理应生出的敬重感,桑仿佛回到小时候那一系列礼仪课的练习,每位王子都要像这样对着完整比例做出来的人偶不停地敬礼,无论大小什么样的礼节都会有这样的练习,之所以要用人偶是因为要严格地对应受礼者的部位,头要对应对方的胸腔的下位,肩要对齐其手指尖末端,诸如此类的麻烦事。

桑很不习惯这样把这种人情世故当作某种专业来钻研,可这是每个斯特兰家族之人必修的科目,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方便自保的一门课。这当然是他后来才明白的道理,随时明白什么能够而何事不可,对一名王子来说或许是毕生都要遵守的体制。有时候对样貌滑稽的人偶练习时桑会有很多不敬的想法,这人偶似乎从礼节上来看仿佛才是最有权势的一方,无数未来的王或者亲王以最高的敬礼对甚至都没有生命的人偶,或许正是因为它没有意识,没有任何值得去剥夺去的生命力,才让它有着这种令许多外人所向往的特权而不会受到任何奇奇怪怪的猜忌,也才不会有人窥视其存在着的位置。

当他每次再次向按道理应该受礼的谁谁又重复这样或那样的礼节时,他恍惚间都会有种戏剧中的感觉,仿佛那些人只是在检查演员的导演,他只是需要背上台本就匆匆上台的戏子,这幕大戏无论是这座废城里的谁都逃不掉这样或许看起来荒诞的安排。每个人都有各自角色,每个人都有所谓表演要去完成。不背剧本被赶下舞台的代价没人能完全给出,除了那尊受过无数形式上敬意的偶人。

但它也已经给过代价了,所以在这戏台上就算是血也溅不到它的身上,所有人似乎都在表演给至高无上的木偶去看。前一点或许就足够桑去羡慕的。桑还记得在见面过后那个傲慢考究的礼仪课老师这样形容他所要教给他们的那些狗屁程序。他说这同时是以后他们待人之道的修养。慢慢长大后桑不禁会想,在这里又有谁能真正地做到道义上的待人待己呢?桑觉得或许没有绝对,或许真的有人在这样做到过。只是在这王宫里做到的人反而是那只被先宰掉的黑羊。桑读过那本关于黑羊的童话,他并不认为那是什么荒诞滑稽的故事,只是在读懂的同时觉得悚然。

说起来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还未曾见过朱墙外的世界。他只是理应觉得有更精彩的部分,可能在外面只需要单纯地去做好一个个体就已经足够,桑是这么想的。

而且在这里桑似乎从来没见过春天,他一直不知道真正意义上的春意是怎样的颜色,尽管这里也有着媲美山野的药园与园林,但由于品种的繁杂花草总是单成一片地开放,看起来空缺出的一块一块让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在一次登上塔的顶层时他看见了远处山上成片的树林,他说不清是什么刹那间打动了他,也许是那种特别饱满的嫩色,也许是那些树自然婀娜的姿态,但他可以说清楚的是那延绵而去的不受拘束可能也正是他所向往的。但盖朵也曾告诉过他外面肯定也有极其残酷的一面,她面容认真地伸出食指对桑说着。她所说过的那一切让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更加恍惚,不过盖朵本身是个对这一切乐观的人。在学堂里他曾经翻阅过多格尔诺的抒情诗集,有一首诗的最后一句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让他一直没能忘掉。“这个世界会好吗?”

这个世界会好吗?这个问题身为少年的桑无法回答,他才在世间勉勉强强地生活了多少年。连他前半生的一半都还不及,他总是等待自己以后能给出一个答案作为他半生的总结。可后来桑经历了很多,回过头再次想起这句诗时,他会发现曾被寄以厚望的未来仍然无法回答这个问句,或许并不是单纯地由时间就能给出的答案。这或许才是最大的悲哀。

桑喝的时候盖朵就在房间里随意地坐着,看着房间四处典雅的雕花,这在其他侍女看来绝对是某种以下犯上的不敬。但她和桑之间很早就达成这种默契,绝口不提这部分所谓的繁文缛节。盖朵刚成为桑的侍女时桑大概八岁,那一年盖朵刚刚满十六岁。第十六个生日便是在刚入宫的讲训中度过的,那个说话腔调古怪的总管亲手用剪刀剪掉了她一直留着的长发,盖朵是个南方的人,在她们僻远的老家那里留长发代表着未嫁的少女。她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桑的时候,她进入府上时已经是晚上,负责的老嬷嬷将她带到相应的位置后将厚重的一串钥匙扔给她后什么都没有说。

她敲了一会儿门后无奈没有任何声响只得一把把钥匙去试。她进去后习惯性地没有开灯,却发现房间异常地杂乱,留下的痕迹就如同刚刚有人打斗过一样,盖朵惊魂未定地想要去叫守卫,转头看见一双冷冷的眼睛,随之传来的却是一丝压抑的哽咽声。那天晚上盖朵最后并没有叫其他人过来,只是看着桑在房间一边有气无力地乱扔东西一边用被压得很低的声音在哭泣。她那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在那双眼睛她所看见的更多是柔软。她只是在桑哭得最后快没有力气的时候轻轻地抚着他的头,桑倒在地上没有动弹,过了一会便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就这样盖朵在桑身边守了一个晚上,看着透窗一点点亮起来盖朵默默回忆起很多事情,悲伤的潮汐时起时落,这种情绪无论谁都逃不过,她有时候也会如此崩溃,尤其在这种没有星星的晚上。

后来过了很久她才得知那天桑的失态是因为他的生母去世了,由于某种无法逆转的顽疾。那天晚上桑在得知消息的所有人面前表现得很正常,正常人应该有的流于表面的那种悲伤,情绪没有一点崩溃的迹象。盖朵一直没能忘掉那天不断压低自己的哭声却又声嘶力竭的桑,她的奶奶也是因病逝世,她跑遍了南方所有药铺还是只能看着病情日益恶化。生命力仿佛一天天从她奶奶身上抽离,那种过程仿佛有着肉眼可见的征兆。她多少明白这种无力感,在某种程度上她似乎同那个丧丧的小孩有着贴切的感同身受。后来盖朵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倒也觉得庆幸,在见识过形形色色的贵族与王室她不禁感觉到她与桑之间这种和谐的关系多么难得。在她的心里一直觉得桑是个柔软的人。

“诶,对了,今天正殿下大臣主持的答辩你不去吗?”盖朵突然想起来,直起身用手指戳着桑。桑轻擦了一下嘴,学着盖朵爱做的那样扮了个鬼脸:“出席肯定要出席,不过我对这真的没有什么兴趣,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一向不太擅长口头表达。”其实桑心里明白,这次面向王室的答辩并不是为他准备的,他不想出这个不合适的风头,桑其实也能大概猜到温才会是主角。向来如此,温(Win Strand)的能力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桑觉得温若是真的如愿登上王位,他说不定真的是位不俗的王,这是桑发自内心的想法,尽管他很不喜欢二王子温·斯特兰。

这些年王室的近况的确不近人意,今年差不多是,说是衰微也不为过,不单单是外力各望族的干预,内部也有着所谓暗流。桑在其中看得当然更明了,他也从盖朵那里听过一些民间在传的所谓秘辛。伊卡洛斯的传统是嫡长子继承,但有猜测他们的父王有意改变这一继承体制。

这或多或少都与太子的反常有关,斐多·斯特兰在前几年就成为了首都高卢的笑柄。七八年前的一次午朝上十六岁的斐多(Fido Strand)抱着一只他很喜爱的鹅,在诸位重臣目睹之下若无其事地将鹅抱在怀里并对王座那里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佑王礼,这是每当在帝王坐上宫殿里那个至高的位置时每个在场的臣民都必须行的礼节。

那场景分外滑稽又带着些对许多尊威的解构,许多大臣愤怒却又不知道拿什么程度的词句去斥责斐多。中途在开庭时斐多没能用力抱住扑腾的鹅,鹅挣脱斐多的双臂,拼命挥动双翅笨拙地向前飞去。斐多刚想再抓回来,刹那间鹅身的中心绽开一个小洞,伤口仿佛是一个球体穿过其身躯一般,是谁动用了「魂」的能力杀死了鹅,它在这殿肃冷的空气中并没有活上多久,没沾到血的羽毛飘落在了四处闪着迷醉光芒的金柱周围。

鹅之死看起来当然理所应当。因为这只鹅完全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事物。斐多并没有因这种「魂」能力者所带来的压迫而退却,他狠狠地环视了周围所有冷笑着的下臣,不管朝令的宣讲就大声恶斥要找到下毒手的那个人。这件事之后有很多首都高卢的城民在私底下管买卖鸡鸭鹅的人叫做“斐多”。斐多口中说的追查凶手也没有好事者想知道的下文。

这并不是斐多成年后荒诞行径的全部,在记忆中他在小时候与斐多相处得其实也算和谐。对这一切桑都是完完全全看在眼里的。他其实有隐约的听闻,太子幼年是被父亲夸作机敏好学的,也算是当时众人看好的骄子,说是自我堕落沉迷权势其实也能说通,但其转折点未必有些不自然。

以桑的视角来看斐多这一表现反倒是某种退却的自保,这是桑出于切身感觉的一种说法,某种程度上桑也是有意思地向隐藏自己这条保险的路靠拢。只是他无法做到像斐多这样佯狂,太过放肆反倒更加惹人注目。桑不想引起其他人注意的目的其实十分单纯,他对这王位根本没有任何的想法,桑并不觉得自己具有任何能力去统御整个广阔的伊卡洛斯。所以他不想在这方面同自己的兄弟们有任何纷争,避免不必要的猜忌或者误会。桑想过上一种平静的生活,平静的生活就是无关乎这些权力,接近于一个衣食无忧的普通人一样。

而至于斐多是怎么想的桑也无从得知,不过他简单地猜测是被温的势头给压住了,自知无力去争便放纵自己以取稳,但桑始终无法理解,他想不通为何斐多举止要这么夸张,无论哪一位最后成为了王,都不至于去清洗翼侧的亲王,至少桑是这么想的。

温·斯特兰是二王子,也是在几年前被称为是当代斯特兰家族唯一能对得起王位上六翼龙徽的斯特兰血脉。温与斐多相差四岁,两人往往是激进派拿来举例的最佳模本。温在还没念完书时对于政治就表露出惊人的天赋。反倒桑对这玩意算是一窍不通。他与温日常的接触不多,印象中的几次见面温永远都是一副谦逊随和的面容,令人不禁生出好感。关于盖朵的一些人事安排他还帮过桑的忙才没有大的调动。

但桑的内心对温其实是一种自觉的间隔,他虽然没有什么证明由此不好直接定论。但温在某些事务中的表现给他一种有意的倾向,桑感觉他在暗中有着对权力的争取。不过如果单单作为国君,温目前看起来是最够资格的那位,桑不得不承认,也许斐多也感受到了相同的预兆,只不过他将这种趋势理解成了危险。可能正是因为桑对这些没有争的欲望,所以才会生出对热衷者的厌恶,就温这个人来说其实还算个地道人,桑如是想到。

至于三哥多安·斯特兰(Doan Strand),这算是跟他最亲近的兄弟了,桑的识字就是多安耐着性子教的。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多安其实算起来也是温那一派的,这又牵扯到另一出王室闹剧,多安着正装站在废城中门以《遗篇》里的名句痛批当时醉酒大闹的斐多,甚至不忍家族出此类饭袋而当场落泪。总之多安其实的确能算个正派人,没有像温那样给他一种内藏城府的感觉。也许他能力上不如温那样令人一新,但作为亲王也算合格的君臣。不过在他身上桑往往觉得有不自然的地方,但他也不知道如何去陈述。

还有便是第五子宁·斯特兰(Ning Strand),算起来今年才满九岁。由于他的身体原因宁很少在王城中出现,桑也只见过几次,长得与斐多神似,都有着极为英气的眼眶。说起来桑还有一位亲属意义上的姐姐,长公主爱梅里达·斯特兰(Emerald Strand),有着很漂亮的眉眼,论年龄可能仅次于斐多。桑对她有些敬而远之,或许是因为她本人凌厉的气场,她曾经公开表明即看不起斐多也不喜欢温的那副架势,这就相当于在立场方面没有明显的站边。不过爱梅里达经常来看桑的母亲,母亲也很喜欢爱梅里达的知性。桑与她的交际也是属于那种很礼貌性的回应。

桑是家中的四子,他出生的那时在他之前的三位王子都已记事,最小的多安也刚刚满八岁。尽管越小的孩子越容易受到宠爱,但很小的时候桑就感觉这种万众瞩目的关心很空,就像雕花漂亮的糖壳,每当他饿的时候想要掰开一些尝尝味道,却发现里面很多糖果的里面都空无一物,那些人的问候就仿佛是灯下的影子一样稍纵即逝地流转。这不需要什么观察的眼力,桑只是怀揣着一种孩子的敏感。他觉得在这里生活并不是生活在黑暗,而是生活在无处不有的强光之下,这注定只有瞎掉的人才能自如地掌握。而不是他,就像那只登上朝殿的大鹅,最后落得一身沾血的羽毛。

在母亲死掉后他对这种强光的恐惧就逐步加深,在盖朵来的那个晚上他一直止不住地在哭,眼角由于泪水的反复而火辣辣地疼。那个夜晚在他心里仿佛就有无数的鹅用一种很低的分贝在叫嚷着不协调的语言。仿佛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低语,在之后的日子桑偶尔也会有着同样的感觉,但有时候能明显地听到一些词语。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包括盖朵。他只是在太医院例行的检查中简单地提起出现过幻听。那个山羊胡的大夫也没有多说什么,瞥了一眼后只是叫他将作息调整好。

桑看着盖朵拿走勺碗无声无息地退下,今天是废城最常见的阴天。在色调偏暖的窗纸里透出来的光仿佛有着提高过后的温度柔和地照在清玉的地砖上,他没有点起炉子,灌满里屋的冷气提醒着桑没有所谓太阳。桑站起来对着卧床有着华贵外镶的镜子,他在看自己的衣冠有没有带歪的地方。他不止一次闹过这种笑话。

…肺坏死。桑手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的耳边骤然响起这个词语。又是幻听,但这次的感觉实在是过于清晰,声音也不再是嘶哑的尖声,甚至还有些熟悉。他很想不去管这些或真或假的幻觉,只是这个词的意味太过沉重。当年太医描述他母亲的病况也用了同样的词。桑环顾周围,没有人闯进来。可越是集中精力越听不见那缥缈的声音,这种感觉让桑更加迷惑。

你别。仿佛就在桑的后脑勺突然飘出这种断断续续的词语,桑猛然转头,只有半透光的窗门在他面前。…求求了。桑打开门望了望,外面同样没有任何一个人影。所能听见的实在的声音只有几声鸟鸣。

不对,桑突然想起来,在门口附近的应该还有常驻的守卫。他记得是个单眼皮的年轻人,叫韩。正好遇见那个年轻人从单独的守卫室里出来,韩眯起眼,拿着一张被滴滴打湿的信纸。他有意捂住脸上的泪痕,但还是能够看见露出的粉红的眼眶。这时那个声音音量突然被拉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早点治说不定能有用的啊…桑茫然地看向韩,韩也有点不知所措,四王子这是……要干嘛?

桑内心有些疑惑,是韩说的话吗,可谁会这么无头无脑地自言自语上这么让人于心不忍的一段,韩一时没有忍住,转过头去抹了抹眼角。桑就这样默默看着韩慢慢瘫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他听盖朵说起过初见时的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的确谁都无能为力。

是他某个重要的人得了肺病吗?桑一愣,他刚刚听见的难道是韩的「内白」?那个声音带着某种拉长的哭腔。语气却又有些机械的成分,仿佛是在念台本。这种组合感十分滑稽,而且桑在听清楚之后才发现一个诡异之处:这个声音似乎异常熟悉,带着生涩的感觉——那正是他自己的声线!

“你……还好吗?”桑不忍心直接去问,韩久久没有说话,他大概是在抑制哭腔。“我没事,王子殿下有什么吩咐吗?”韩的鼻音很重,看起来他已经哭了有段时间了。似乎只有桑才能听见「这个声音」。桑看着韩的眼睛,“照顾好你家人,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之后留一脸茫然还吸着鼻子的韩在原地,桑回到屋里,关上门他在回想这些声音的碎片,丝毫没有头绪。

“别找了别找了。”那个声音似乎又转了一个位置,“就在这,不玩啦。”有些调皮的意味。桑在镜子看看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看起来十分傻气。身后是一个「水滴」,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玩意,其中的灵动性让他竟然有种生物的错觉。其内部似乎是种淡蓝色的气体在循环流动,水滴表面只有一双无神的「眼」,没有什么清晰的面目,但仍然能感觉到一种情绪上的波动。

“嘿,”的确是水滴在发话,“别傻愣了,我就是你的「魂」,你现在终于到了能看见我的时候了。”

“你刚刚听见的是那个人的「内心」,这就是我的能力,或许说是你的。”水滴缓缓地在房间里四处游动着,用的同样还是桑自己的声音,“自我介绍一下,我名为「上善若水」,至于名字什么的是由派生出我的「概念」而形成。”

桑似懂非懂,那些什么概念啊什么「上善若水」啊。“那么只能说请多关照,既然没有办法选择的话。”「上善若水」在空中变幻成一个鞠躬敬礼的小人。

桑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并不是因为这么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滴就是他的「魂」,而是他一直不觉得自己像一个「魂」能力者。他当然听说过有关「魂」的界定,「魂」的直接来源是精神力。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坚韧的意志能催生出这么特殊的「魂」,而且……他好像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自主意识的「魂」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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